踏入青石门中,幽冷又带着咸湿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入目望去,各色珊瑚在不适宜的环境下层层叠叠肆意生长,赤红珊瑚如同簇簇燃烧的火焰,在昏暗的屋室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雪白珊瑚似冰川玉树,边缘散发透亮星光带着丝丝寒意。
头顶的石雕鱼头露出半截在空中,它嘴巴张大,其中叼着个微开的蚌壳,由内滴下水珠。
水珠依次坠落,在地面凹陷的水坑中荡出波纹,正巧波及到了刚走入的墨姝脚下。
下刻,眼前的同伴背影消失,珊瑚贝壳的色彩也由一片黑暗取代。
她转身回望,由脚底为中心,向四面重新延伸的画卷在幻境浓墨重彩的绘笔下,出现了步入皇城的灵石旧砖。
正值晌午,鎏金阶梯泛着冷冽光泽,墨姝抬手抚摸旁边立柱上栩栩如生的玄兽纹样,手心淌过沙砾般的摩擦感分外真实。
咚咚!
“即墨姝!你可知罪!”
等再次回神,她已然身处宫殿正中双膝跪地,人皇极具压迫的声线震动耳膜,两侧文武百官的声讨责骂急促逼近,似将殿中之人困在无形牢笼中,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感。
“我有何罪?”墨姝抬头,对上那处人面阴影。
她目光平静,穿过冕旒下摇晃的珠帘定在那团黑色上,仿佛听不到周围人对她说得戳脊梁骨的话。
“你可知这镯内恶灵害死过多少无辜生灵百姓,闹得这片大地如地狱血海民不聊生!你执迷不悟,仍选择步入歪门邪道,同这恶灵共生!”
殿外走入身着金衣凤袍的女子,她走至人皇身旁,望来时声线颤抖无奈。
“即墨姝,你斥我虚伪,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早已背弃正道,凭何要求我对你一视同仁?”熟悉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墨姝正站起后退,却被拦住了后路。
她刚要回头看清这黑影,旁处又有人走来,他吊儿郎当趾高气扬,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我就说,你怎么能从一个修炼废物脱变成为学府考核第一,原来是和恶灵同道,为虎作伥,令人厌恶不耻!等我往后成为天下第一捕灵师,定要大义灭亲取你性命!”
黑影如重峦叠嶂的高山,他们横眉冷对,居高临下地抬手,指点着大殿中心白裙少女,唾骂着她成为正道叛徒后该有的下场。
仿佛根本不知她是为何与恶灵绑定,为何与恶灵共生。
墨姝微拧眉头,她再抬眼,落在即墨兄弟二人后方的那个女影上。
“即墨姝,想必你的考核名次也利用了恶灵的实力吧,”女影开口,她摇头,“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咚咚!
“即墨姝!你可知罪!”
又是阵猛烈钟响,似在透过沉重的金属外壳敲击听者的心脏,配合着高位落下的厉声,如惊雷炸在殿中。
墨姝望上,自始自终没有愤概悲凉,她眼神坦荡坚定如烛天火光,一字一句:
“我心自有明镜高悬,从不惧满堂嘲声,世人指点!”
是了,早在学府考核同魔交手后,她知晓自己被那方注意到,先前便想过烛照暴露后的场景和画面。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她作为人皇四女、让即墨川留下污名不说,这人为了事态发展,定会将她公开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得到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等时过境迁,他依旧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灭星镯的秘密被压下,无人会知晓她的苦衷,她的无奈。
墨姝将暴露后的结局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必须步步小心。
似乎是这番话惹恼了大殿中的人群,忽而,金黄色的地砖上涌出厚厚洪水,石灰色的粘稠液体混杂着猩红的血液与残肢,逐渐漫了上来。
伴随着逐渐高升的水位线,墨姝提不起灵力,只能用力将堵在自己周围的人掰开,可这些人纹丝不动,水位漫过胸膛,她被强制堵在了泥水的正中,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腥味。
“都怪你!全是你的错!”
随着身后传来的刺耳责骂,墨姝扭头,对上张颇为熟悉的脸。
她曾在江南救灾时救过对方,可当下,男人用力抓住她的胳膊,想将她往水里带。
“肯定就是因为你身携恶灵,那些魔将魔气才会入侵江南,让我从小居住生活的地方变成了个人间炼狱!是你来后吸引到它们的!就是因为你,我的老婆孩子才死在了里面!”
尖锐的话声和猛烈的动作带着飞溅来的唾沫和血水。
墨姝从前练剑力气不小,她用技巧挣脱胳膊上的桎梏,见对方仍要抓来,她飞快出手,将男子的手腕扭断,彻底没了攻击能力。
对方发出阵惨叫,眼中的恨意更深,但无能为力沉入泥水中。
墨姝望着他消失无影,眸下掠过的思绪从未动摇:
“不救是本分,相救是情分,他们死是因为魔将,同我并无关系。”
话音正落,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等视线清明后,竟站在了溪合学府的暮秋院内。
这次是要朋友了么?
身携恶灵暴露后,朋友开始对她进行口诛笔伐?
可她相信好友们不会用仁义道德将她绑架。
这场幻境试炼毫无意义。
墨姝左右四望,开始寻找起好友们的面孔。
听到院外传来数道脚步,她再度望去,下刻却彻底愣住。
只见来人一袭墨红色广袖长袍,发间未插繁复饰物,仅用一根墨玉簪将长发松松挽起,她将手中端着的紫木盒交予身旁的老者。
红月开口:“此女的罪证悉数在内,请府主定夺,倘若您下不了手,我将亲自惩处恶女,旧善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