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地的炸响自然也惊动了仍在交战的双方。
无论灵魔。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对面的魔族神识有了一瞬的抽离,萧玄同迅速的抓住机会:“霜冻。”
寒冰散出,转瞬成雕。
萧玄同提起渡鸦向下一个斜劈就斩落了对方的头颅,鲜血自断颈处喷出,萧玄同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下便有了一处未经血腥沾染的净土。
薄薄的眼皮上,血珠顺着眼睫下落。
萧玄同随手拭净。
这时候,他才有了闲暇,分神看了一眼身后不断的轰鸣。
是谁突破了吗,动静好大。
萧玄同没时间多想。
一眼收回。
萧玄同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面前新来的魔族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全部心神沉回了手中的渡鸦上。
战时容不得一丝分神——
“师姐?”
是池衿的喃喃叫醒了萧玄同。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的停顿,萧玄同像只突然暴起的猛虎一般,一剑便结果了对面的魔族,紧接着他立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池衿,“小师弟!你刚才说什么?!”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等待回答时,萧玄同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渡鸦,神情极其少见的带上了几分焦急。
师姐。
能被池衿唤为师姐的人还能有谁呢,可阮蔚不是在蜃景里闭关吗,她不可能来这儿啊……萧玄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要烧焦了。
池衿双眸紧紧盯着天空黑沉的方向,他手中还钳制着一个魔族。
池衿张了张口,他的神色之中更是有几分茫然:“大师兄,那边渡劫的人……好像是师姐。”
怎么会。
池衿不认为自己会看错阮蔚的身影,尤其是他已经看过成千上万次的背影,可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
萧玄同瞳孔微缩。
六十年啊。
萧玄同其实也很难适应。
那个从他十余岁时就日夜相伴的小萝卜头,那个承担了太多太多的小姑娘,他居然已经有六十年不曾见过她的模样了。
萧玄同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认出阮蔚。
也不确定阮蔚现在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金丹之后,修士们可以选择将自己样貌在哪个时间段更长久的停留些,而萧玄同并没有选择太早的停止成长。
他记得阮蔚曾经说过他或许能够长得更高些,萧玄同便耐心的等到了自己青年的时候才定下。
身骨抽条,面容也自然而然的会有细微差别。
非要形容的话,如今的萧玄同仍然生的一张冷面,棱角却更为分明了,下颌削薄,唇与眉眼都锋锐,是无一处不向下坠去的刺人模样。
时间无情。
实在是无情。
忽然。
池衿手中的魔族反手成爪,竟是强行折了肩膀就向着池衿的面门袭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萧玄同看见了,却没有出声提醒。
他不担心池衿。
尤其是现在升入了合体后期的池衿。
池衿如今的修为可是比萧玄同还高两个境界,在这战场上,恐怕他嘎了池衿都噶不了。
不出意料。
池衿都懒得掀起眼皮仔细地去看那魔族的动作,他只是十分简单的擒住、一扯、再掐脖、向着旁边一折,那人便悄无声息的软倒了。
绝对的碾压。
池衿把人随手扔开,目光越发凝实的盯着远方。
他信自己的目力,却不敢信阮当真……
萧玄同展开霜冻,直接为自己和池衿周围划出一片真空地带,他走到池衿身边,学着池衿的模样眯眼去瞧那黑沉一片的天地。
刚才雷鸣刚刚炸响的时候,那个方向无比混沌,叫人如何也看不真切。
而此时。
只要有人看向那座青山,就能看见乌压压的云层之下,渐渐升起的那个小白点。
远隔百里。
再耀眼再夺目的人经由距离压缩,也不过只剩一头飘洒肆意的乌发和四下飞扬的纯白裙角了。
看不清脸,看不清人,只是一个背影。
可池衿还是认出来了。
因为这是他所有前世的、今生的记忆堆叠之下,所能保留的对阮蔚最深最深的印象了。
池衿喃喃道:
“师姐,那就是师姐。”
萧玄同怔住。
大概是池衿话中的意味太过笃定,那个针尖大小的人影在他眼中,居然渐渐变化成了阮蔚的模样。
萧玄同知道的。
池衿认错谁都有可能,他绝不会认错的,只有阮蔚。
所以是真的。
阮蔚真的在这里!
-
单薄背影之上,是翻滚着的九天雷劫。
那片雷云极其庞大,宛如一座山岳般横亘在天空之上,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它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深紫色,仿佛是被无尽的黑暗所浸染,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雷云的边缘不断翻滚着,时不时地闪烁出紫色的电芒,如同一条条狰狞的巨龙在云层中穿梭,似乎随时都会冲破云层,降下雷霆万钧的怒火。
这是池衿见过最恐怖最骇人最凶残的劫云。
不止是他。
所有人都是如此。
这场雷劫本就酝酿了极久,几乎是从郁群青毁约宣战时,它就已经悄然凝聚在了浮屠塔上方的云层之上,日日等、夜夜盼,一点一滴的期待被注入其中。
越是长久的等待过,便越是期待更完满。
大家依稀觉察出了雷云的不对劲,可因为修真界并无先天灵物渡劫的前例,众人便摸不清这雷劫的路子是否正确。
或许先天灵物的飞升就是如此气势凛然的?
众人不确定。
可是如今,尚在战场上杀敌的修者或许难以辨认,而在边陲城里的人只需要仰头就能够看清这场雷劫真正指向的人。
“轰!”
雷鸣再次响彻天际。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疾驰而过,悍然迎上了那道粗如古树环腰的天雷。
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叫人闻之蹙眉。
阮萳之是第一批出现在浮屠塔外围的人,他原本也只是想来亲眼见证这先天灵物渡雷飞升的盛景。
可当第一道天雷降下,渡劫之人现身时。
阮萳之瞪大了双眼。
他彻底绷不住世家家主的面皮,失声惊呼道:
“蔚蔚!?”
这一嗓子。
直接点破了所有人心中那个明知不对劲却又极度统一的答案。或许有人不曾看过那一年的十方大比,他们不认识那个光彩夺目的第一名,但在甲子盟约之后,通州再也没有人不认识阮蔚了。
这是化神期雷劫吗。
并不像。
这是合体期雷劫吗。
更不止。
无法辨别雷劫来历,却绝对感受得到雷劫的威力,这是很多人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凶悍的雷劫,是当世最强几人也不曾亲历过的累积雷劫。
黑云压境,仙人仗剑。
阮蔚自然听见了阮萳之的声音,她略微停顿,垂眸和阮萳之对视了一眼,那一眼中有着让人很难形容的情绪,复杂又纠缠难分。
阮蔚:“兄长。”
看着我。
成仙或堕鬼,破境或长眠,只看此时。
呼唤似告别似眷恋。
阮萳之心下一紧,喉咙发紧,目中堆叠水光难耐。
随后。
一袭素白长裙的少女,手持散发着湛蓝色光晕的灵剑,身姿矫健地冲入云层和地面之间的缝隙,迎接雷霆与雨泽。
少女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要与那黑云融为一体,无畏又英勇。
一点纯色入墨池。
她的步伐轻盈而迅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之上,飘逸而灵动。手中的灵剑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接下了一道又一道仿佛要直接劈死她的骇人雷霆。
宛如仙子舞剑,雷霆随行。
随着阮蔚冲入云霄,周围的风也似乎被她的气势所带动,呼啸着卷起一片片五色灵光,形成了一幅壮观的画面。她的身影在这片云海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耀眼,仿佛是这片天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谁也无法盖过明珠的光辉。
谁也不能否认勇者的功勋。
谁也不能、不可、更不该不记得她!
她啊,她啊。
……
阮蔚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