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坐在议事厅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下面吵得不可开交,声音在装修隔音极好的大厅里嗡嗡回响,让他本就发胀的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
他老了。
不是身体机能上的衰老,以他地支境的修为,再保持几十年巅峰状态毫无问题。是心态老了。
年轻时候的自己,敢打敢拼,为了件不错的异灵器就敢跟异务所巡逻队耍心眼,为了抢地盘敢跟其他散修组织刀刀见红。
见到美女,说抢就抢了。
那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满脑子都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地府”这份偌大的家业,有了手下几百号指望他吃饭的兄弟,有了麒麟山庄这固若金汤的总部。
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谢帆,他是“判官”,是一个组织的首领。他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守住这份家业,怎么带着兄弟们安安稳稳地赚钱,最后能全身而退,找个地方颐养天年。
打打杀杀?
那是年轻人的方式。
他现在更喜欢坐在幕后,运筹帷幄,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
但现在,一个天大的麻烦,或者说天大的诱惑,砸到了他面前。
山海丹!
听着下面两派人马吵得面红耳赤,判官只觉得一阵心累。
主战派:“老大!消息绝对可靠!‘暗流’那边最顶级的渠道出来的!山海丹就在海圳异务所里!”
“那可是通往苍茫的钥匙啊!传说里面遍地是上古异宝、仙术传承!随便得到一点,我们‘地府’还用在海圳这一亩三分地上看人脸色?直接就能成为华夏异术界的巨头!”
保守派:“放屁!消息可靠?再可靠的消息,能比王君的‘凤凰九还’可靠?那可是地支境四君王!‘暴君’的名号是白叫的?去他老家抢东西,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做什么没风险!当年咱们起家的时候,风险不大吗?”
“就算我们走了狗屎运,真拿到了山海丹,苍茫是那么好去的?古籍记载多少大能进去都没出来!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把整个组织搭进去,值吗?”
“你们别忘了!我们这些年是接了不少异务所的私活,也帮他们处理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但那是在他们默许之下!
真要去动‘山海丹’这种战略级的东西,那就是赤裸裸的宣战!异务所碾死我们,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劲多少!”
“砰!!”
一个主战派的头目猛地一拍桌子:“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我们‘地府’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接了私活又怎么样?异务所就能把我们当自己人了?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就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夜壶!用完就扔!这次机会千载难逢!”
“你他妈这是要把所有人往火坑里带!”保守派的老资格也怒了。
判官重重地揉着太阳穴,呵斥道:“都闭嘴!”
甚至这句呵斥,用上了境界威压。
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判官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疲惫:“吵,能吵出结果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着桌面:“山海丹,是好东西,我知道。苍茫的秘密,谁不想要?我也想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老钱(保守派)说的没错,王君不是摆设,异务所更不是纸老虎。我们这些年能活得这么滋润,不是因为异务所怕我们......而是因为我们懂事,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这条线一旦越过去……”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可是老大……”主战派还想争取。
判官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却转向了自己右手侧下首位置的一个年轻人。
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容与判官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为柔和,眼神沉静,正安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
这是他的独子,谢齐。是他十几个女人里唯一给他生下的男丁,也是他倾注心血培养、视为“地府”未来接班人的儿子。
近几年,他已经开始逐步将组织内的一些核心权力和事务移交到谢齐手上。
“谢齐。”判官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呢?你也听了半天了,说说你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谢齐身上。
谢齐放下平板,站起身,先是对着在场的老资格们微微欠身,态度谦逊:
“各位叔伯前辈说的都有道理。”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父亲,诸位。山海丹的诱惑确实极大,但正面对抗异务所,无疑是以卵击石,智者不为。但就此完全放弃,似乎……也有些可惜。”
他话锋一转:“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这次从‘暗流’收到风声的,绝不止我们‘地府’一家。据我所知,现在整个华南,甚至更远地方的牛鬼蛇神,都被这‘山海丹’吸引,正悄无声息地往我们海圳市汇聚。”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位穿着职业套装、身材火爆的女秘书。
女秘书立刻上前,将手中一摞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位核心成员。
资料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员信息、监控截图和行动轨迹分析。
谢齐继续说道:“这是我们目前初步掌握的情况。光是已经确认身份、并且有能力掺和一脚的散修和中小组织成员,名单上就有不下五十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这些人里,不乏亡命徒和野心家。”
他环视众人,抛出了自己的核心策略:“我的想法是——浑水摸鱼,趁乱行事。”
“我们不强出头,不主动去碰异务所那块最硬的骨头。但是,当水被彻底搅浑,当那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家伙们先去消耗异务所的力量,制造出混乱和机会的时候……我们这支海圳最大的地头蛇,难道就不能在一旁,‘捡’点便宜吗?”
他语气加重:“别忘了,这里是海圳!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比任何人都熟悉。那些外来户,就像无头苍蝇。无论最后局势如何发展,信息的优势、地利的优势,都在我们手里。”
“无论如何,就算我们最终什么都得不到,也绝不能让外来的过江龙,在我们的地盘上,轻易把宝贝捞走了。至少,我们要掌握足够的主动权和信息,到时候是分一杯羹,还是向异务所‘卖个好’,我们都能进退有据。”
谢齐的话说完,议事厅里安静了下来。
判官看着自己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法子,够滑头,也够谨慎,像他年轻时的风格。
他沉吟片刻,终于一锤定音:“就按谢齐说的办。情报组加大力度,给我死死盯住所有进入海圳的陌生面孔,特别是名单上这些人!战斗人员做好准备,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我们要等……等水够浑的时候。”
“是!”众人齐声应道。
判官挥挥手,众人散去。
他看着谢齐,低声道:“这件事,你亲自盯着。”
谢齐微微躬身:“是,父亲。我会谨慎处理。”
判官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不是谨慎,是必须万分小心!我知道你心思活络,手段也有,但这次……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他踱步走近,压低了声音:“涌入海圳的散修越来越多,鱼龙混杂,这本身就是极大的变数。但这还不是最让我担心的……”
判官的眼神变得深邃:“我收到一些零碎的风声,最近异务所那边的动作……很不对劲。不仅仅是常规的巡逻和戒备。”
他盯着谢齐的眼睛,语重心长:“这潭水,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山海丹的消息突然传得满天飞,异务所反常的频繁调动……这背后,恐怕不只是宝贝现世那么简单。”
“浑水摸鱼可以,但千万别把自己也折进浑水里去。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收缩。”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谢齐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钧重担:“记住,地府未来的家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你平安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