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表面上是朝廷柱石,清流典范,”唐如玥站起身,行至窗前,夜风透过窗棂,吹动她宽大的衣袖,“可宁妙仪入宫后,与少年时相去甚远,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确实,”雪青回想道,“宁太后懦弱痴情,与宁家人一贯的刚强固执截然不同。”
唐如玥视线掠过皎皎明月,叹息道:“更奇怪的是宁棠川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宁鸿基却从未提起,连哀家都忽略了宁家还有一子,这难道不奇怪吗?”
“主子的意思是……”
雪青抖了一下,被心中的猜测惊到了,不能吧?宁老大人真的如此大胆,竟然敢……
她郑色请示道:“主子,可要查查?”
“不必。”
唐如玥摆手,“哀家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安排下去,令宁老夫人秘密入宫,或许她可以给咱们一个解释。”
雪青莞尔,难得主子有如此兴致,希望宁老夫人别让人失望。
她告退,拿了永康宫的腰牌,安排宫人出去接人。
待她再次回到殿中,唐如玥仍站在窗边,月光如练照映在她身上。
缁衣重袍衬得她身躯格外娇小。
不知道为什么,雪青眼眶发热,不自觉地就红了眼。
主子她真的太累了。
人人都道太皇太后权势威重,锦衣玉食,无上荣光。
可谁能看到,主子入宫之后,殚精竭虑,步步谨慎,即使如此还多次被下毒,遭遇刺杀。
后宫之中,暗藏杀机,或许今日在身边谄媚讨好的小黄门,转身就能掏出匕首,往胸口上捅。
她们四个贴身侍女,从府里一路跟着主子进宫,被生生逼着学会了保命的技能。
南烛从前是最温柔的一个,如今谈笑间就要人性命。
白苏为了识毒学医,生生把身体试垮了,今后再也无法绵延子嗣。
汀溪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那次主子遭遇刺杀,生命旦夕时,她自请入了暗卫,硬生生挺过暗卫所重重魔鬼般的训练。
至于她,雪青笑容落寞,她这双手上沾染的血污,只怕永生永世都无法洗清。
可是,她不后悔,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太皇太后是唐氏一族的荣光,更是她们的希望。
也许……在皇上身上,她们能看到主子期望中的大夏中兴。
雪青取来织金大氅,走到唐如玥身后,轻轻为她披上。
“主子,夜深露重,您今日刚刚用了药,早些歇息吧。”
唐如玥颔首,正要吩咐梳洗,忽见南烛急匆匆走进来。
“太皇太后,京都世家反了!”
“什么?!”
唐如玥惊疑不定,连续问了三次,才敢相信。
“这群胆大妄为的蠢蠹,简直愚不可及,他们以为附庸宁氏谋反,换个人坐在金銮殿上,就能过上从前的奢靡日子吗?”
唐如玥呼吸急促,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早已算到宁氏谋算不止于此,可万万没想到,京中这些世家勋贵,竟然也如此愚蠢。
他们都是百年大族,皇位是无论坐着谁,都要礼遇世家。
为什么要如此蠢,被人驱使如同猪猡。
南烛见她发怒,赶忙劝道:“主子,现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做出抉择,安抚还是剿灭,傅大人已经在调集军队,宫中定可无恙。”
“安抚?”唐如玥冷笑,“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安抚的,传令傅杉,哀家许他擅专之权,戍卫营,巡防营,近卫营全部听从他的指挥。”
南烛领命,正要去传旨。
“等等,”唐如玥眸色幽深,寒意随着夜风掀起巨浪,“告诉傅杉,哀家要那些人再无翻覆之力。”
南烛顿了一下,主子是要……抄家灭族啊。
她不敢耽搁,连忙退下去草拟懿旨。
一道道命令,如雪片般飞出永康宫,很快传递到京都的各个角落。
唐如玥站在窗边,远眺宫外的方向,目光闪动着谋算。
她扯下身上的大氅,转身吩咐道:“更衣,哀家倒要看看,今日出现在朝堂上的还剩下多少人?”
雪青不敢多说,领着侍女为她更换朝服。
片刻之后,宫中陡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钟鸣之声,那座承载了大夏兴盛存亡的护国之宝,再次响起了示警的铮鸣。
“禁军奉旨办事,诸位紧闭门户,切勿踏出家门。”
“戍卫营奉旨行事,京中封禁,禁止通行。”
“巡防营奉命巡查,各家封门闭户,若遇可疑之人,即刻禀报!”
京郊三大营全部出动,沿着朱雀大道逐片区域封锁。
可惜,叛军占据南城,关闭城门,借助南市大片的围栏与朝廷对峙。
京都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
唐如瑾听到消息时,才刚睡下,立刻爬起来,穿上官服就往宫里跑。
“快快快,赶紧备车进宫!”
“慢着!”唐怀敬拄着拐杖,站在前院中央,“你进宫去做什么?”
“父亲,世家叛乱,妹妹一个人在宫中,我实在不放心……”
唐如瑾坦诚回禀,同时不忘催促下人。
唐怀敬抬手制止了下人的动作,“都回去睡吧,让我们父子单独聊聊。”
下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管家赶来,领着下人们离开,将前院留给父子二人。
唐怀敬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跟我来。”
唐如瑾担忧妹妹,不愿前往,可一贯的孝顺,让他不敢反抗父亲。
父子二人进了书斋,分两边坐下。
桌上摆好的热茶,似乎昭示着父亲早已知晓此事。
唐如瑾忍不住问道:“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还有妹妹……”
“在所有眼中,我们唐家是世家之首,地位尊崇,无人敢犯。”
唐怀敬打断他的话,平静地陈述着。
“可你真的认为,那些世家心中对我们信服吗?唐家走到今日,靠的不止是你妹妹,还有老夫和祖祖辈辈扬刀立马的赫赫战功,可即便如此,在那些人眼中,我们不过是粗鄙鲁莽的武夫,他们捧着宁鸿基那个老货,却畏惧老夫,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唐如瑾一头雾水,可这跟他要进宫有什么关系?
唐怀敬毫不意外他的疑惑,径自说道:“你担忧妹妹,想要进宫护着妹妹,爹很是欣慰,可这一遭,只有你妹妹亲自镇住他们,才能真正获得世家的臣服。”
“爹,我们真的不帮妹妹,家中还有不少府兵,哪怕送进宫去也好!”
在唐如瑾担忧的目光中,唐怀敬叹息道:“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