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被溯溪说穿心思,霓盟主抬手挥去,一股风力将他扇起,随后撞在了树上,坠下片片落叶。
“我看你,是被温离迷惑了心智!”他大声说着:“你是身怀魔族血脉不假,我与你师娘将你带回是想教化你,毕竟那时你也不过一介婴孩,可如今呢,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不明是非黑白!”
“不明是非黑白?呵呵呵。”溯溪挣扎着爬起,身后灵纹大开,硬是顶着那威压将脊背挺直,道:“悟道时所见,又怎会有假,霓盟主口中之言又有多少为真!”
紧接着,他再开灵场,周遭的一切被瞬间一层薄冰覆盖,他再道:“我与阿离如今已是夫妻,若您再对她有何种诋毁,就莫怪我不念这百年恩情!”
“你!”霓盟主微眯着眼,此时势气升腾,更是对溯溪已有杀意,他没想到溯溪与温离已是那样的关系,更没想到他的本源属性已至极境,甚至已然如此不受压制。
霓千裳在暗处颤抖着身,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只是三年,只是三年,她心心念念担忧的那人,却不知道在何时已然与他人结成了夫妻,她这三年的等待于一朝间成了笑话。
随着霓盟主的势气越发强烈起来,霓千裳已能感受到了那雄雄杀意,她抬手抹去泪,显出身形,从假山后站了出来。
她知道此时若是不拦下霓老盟主,溯溪恐是难走出这个院子,纵然他与温离已是夫妻,她也不愿意看他殒命于此。
霓千裳快步跑到霓老盟主身侧,在他面前跪地,说道:“爹!还请您手下留情!”
见到霓千裳,他收回了不少势气,皱着眉,道:“裳儿!你看看他这样子,他已经被迷了心神,早就不是那个溯溪了!你苦苦等了三年,而他在外面已和别人成了婚,你又何苦为了他来求情!”
他气恼,气的是霓千裳替溯溪求情,气的是这是他的女儿,他不争气的女儿。
“爹!你就饶过师兄这次吧,他方才回来,门内弟子都看见了,而他此时重伤,若是殒命了,女儿又该怎么办!您忍心,您真的忍心看女儿伤心欲绝吗!”
霓千裳在以自身威胁霓老盟主,她的实力不够,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那点血脉,只有霓老盟主多年对她不假的宠爱。
霓老盟主看着在他面前跪着,流着泪为溯溪求情的霓千裳,心中顿时如刀绞般痛了起来,他虽一声追逐名利,但并不真是无情之人,他曾经也如溯溪这般爱过一个人,如今与那人唯一的子嗣便是霓千裳,他又怎么可能忍心看她受伤。
“唉!”
霓老盟主大叹一息,散去所有势气,一挥衣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见霓老盟主离去,霓千裳大行一礼道:“多谢爹爹。”
溯溪收回灵纹与灵场,身子虚弱的跌在地上,霓千裳赶忙起身将他扶住,然而此时他已然失了意识。
本就伤势未愈,又强撑着开灵纹灵场,还受了霓盟主一击,要是常人此刻怕不是都已然殒命了。
霓千裳搀扶着他,一路将其送回他的院中,随后赶忙让人寻来了医者为其诊治,终是让溯溪的伤势稳住了,只是仍在昏睡中尚未醒来。
夜里,一个身影悄然遁入千羽庭,停在了霓千裳的院子里。
霓千裳察觉气息,拿着剑便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她面露不悦,拿着剑的那手更是握的更紧了些。
温离转回头看她,面色淡淡,但她能在霓千裳身上感知到她的恨意。
“你来做什么?”霓千裳没好气的道:“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看师兄有没有活下来?”
温离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道:“他不会有事,而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霓千裳眯了眯眼,她不待见温离,无论是因为从前的事情,还是因为今日溯溪的事情。
温离没太在意她的话,而是直入正题:“你不想救他吗?”
“那你呢,你就那么想让他死吗?”霓千裳很是不悦,她快步走近了些,眼神死锁着温离:“你知不知道他今日为了你,连命都不顾的对抗我爹,他差一点就会殒命了!”
“我说了他不会有事,他自然就不会。”温离道。
只一语便已带着无形的压迫而来。
霓千裳不明白,就算她知晓溯溪不会有事,为何却是这般模样,溯溪说他二人已是夫妻,为何她还能如此冷漠。
温离见她没有说话,于是便接着道:“溯溪身怀魔族血脉,他不该是仙盟的人,而他已然知晓身世,断不会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你觉得,你那位好爹爹当初带他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霓千裳沉默了,依着魔族与仙盟的对立情况,是个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温离接着又道:“溯溪是魔族后裔的消息一旦传开,仙盟的人会放过他吗,就算有你求情,你爹会放过他吗?”
“他今日因着你的面子暂且放过了溯溪,那他日呢,随便找个由头再除掉他也不过轻而易举,你想过吗?”
霓千裳低着头,两手攥的紧紧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实未曾想过更多。
温离再道:“只有离开了仙盟,他才能活命。只有仙盟从头到脚翻过一遍,他和你,以及更多人,才不会为了这无谓的东西而争斗。世界可以奉强者为尊,但不该剥夺其他种族生存的权利。同为修行者,人族从来不比魔族妖族高贵到哪里去。”
霓千裳神色一怔,她抬头看向温离,那双眸中神色复杂,她道:“你想做什么?”
温离浅笑着:“我想,翻了这天。”
“你…”
“帮帮我吧,以我一人,换百年,甚至千年的桓墟安宁。”温离走到霓千裳近前,柔声着说道。
若要说谁能在仙盟里搅动,那当属霓千裳一人,这也是温离来寻她的原因。
“你想怎么做?”霓千裳垂眼,问道。
温离挑了挑眉,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丢给她一枚玻璃珠子,说道:“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谈下一步,若想找我,以灵力灌注此珠便可入其空间,也省的跑来跑去,惹人生疑。”
霓千裳接着玻璃珠子,看了眼掌心处那么点大小的东西,心中疑惑这里面能有多大的空间。
等她再度抬头要问时,温离早已没了身影,她左右寻找着,却连温离的气息都追寻不得。
接下来的七日时间里,霓千裳每日都会往溯溪的院子里去,见他伤势已好却未曾醒来,不免有些担忧,寻了医者来探,却也不知原由,唯一的猜测便是他可能深陷梦魇,若要醒来还得依靠自己。
霓千裳无奈,脑海中时常回想起温离那夜与她说的话,她说的其实很对,同样是存于世间的生灵,除去种族不同,修炼之法不同以外,大家都是一样的。
她虽自小在仙盟长大,虽受仙盟教导要深,但她并不认同很多时候仙盟的做法,修行者的争斗,并不需要牵连无辜之人,可那些所谓胜者却未曾放过无辜之人。
譬如从前的若家,为了他们的野心,连普通百姓都可利用,甚至还俘了妖王来借妖族之势。再如后来的若家分支,被仙盟尽数抓去悔错崖打压利用,甚至好多都是老弱妇孺。
可如她一般的弟子,从来都没有话语权,仙盟的每一家都需要弟子的支撑,但掌权者做任何事却从不需要听从弟子们的意见。
更别说,她不想要溯溪死,霓老盟主就真的会放过溯溪,整个仙盟就真的会放过溯溪。
或许她心中已有答案。
她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那颗玻璃珠子,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若温离真的能以她一人之力翻了这天。
若温离真能以她一人的命换更多的人生。
那她霓千裳,便帮她一回,无论是为了更多人还是为了溯溪,亦或是为了自己。
霓千裳抓起玻璃珠子回了房内,将门关上后由内上了一道灵锁,只为防有人寻她能及时感应。
她行至榻上,而后盘膝坐下,将那颗玻璃珠子放在面前,抬手对其输送灵力。
随即,那颗玻璃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灌满,而她的神识则飞入其中,肉身只于原地闭上双眼而已。
玻璃珠内的空间乃是清一色的蓝,脚下是静谧的水面,一眼望不到边。
霓千裳踏在其中走了许久,但却丝毫没有见到温离的身影,正当她想着温离莫不是骗她之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看样子,你考虑好了?”
声音自四面而来,随即,温离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霓千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是,我考虑好了,如若你真能做到,我自也不悔帮你一回。”
温离笑了笑,说道:“只要你帮忙,事情自然就要容易许多。”
二人面对而立,心中各有所想,只是霓千裳不知道,温离的打算便是为他们的未来都铺好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