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帝朱见深,权谋手腕堪比嘉靖,仁慈宽厚堪比弘治,对外铁血堪比永乐朱棣。
其丰功伟绩比之汉武帝也毫不逊色,仿若一只收爪敛翅的雄鹰,看似体态柔弱,实则稳稳立于苍松之间。
双眼锐利,振翅欲飞,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王者气息。
若说其身上唯一的敏感点,约莫就是对元后阮氏的偏执到令人发指的控制欲。
当然,这是后话。
正统十四年八月,明英宗朱祁镇亲征瓦剌,于土木堡兵败遇俘,郕王朱祁钰在于谦等大臣的拥立下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是为代宗。
孙太后为保英宗一脉,强令两岁小儿朱见深为太子,不想时隔一年其父归,受代宗奉为太上皇,一家三口幽居南宫。
历经深宫权谋诡谲,遭中途废黜又再立,朱见深前半生波澜跌宕,期间陪护于他身旁的宫女万贞儿,成为他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天顺八年正月,重新夺位的英宗驾崩于乾清宫,十七岁的朱见深顺利继位,次年改元成化,为成化元年。
成化帝甫一继位,前朝后宫百废待兴,他需要一位稳坐后廷的中宫,本预有万贞儿为后之念,奈其母周太后不允,加之先皇留有遗诏。
故而成化帝登基之初,册立内阁首辅李贤之女阮氏为后,同时册封宫女万氏为贵妃,册封羽林前卫指挥使吴俊之女吴氏为德妃。
皇后阮氏正位坤宁宫,立后大典竟与贵妃册封同一日进行,满朝文武百官皆劝谏不得,后随之。
一时后宫正司六局二十四司忙碌非凡,都在为一后二妃的即将入宫做准备。
京城,李府。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府邸西北角的一处双层阁楼,环境清幽,构建完美,奴仆成群于外围,彼时一楼正厅不断传出打砸声。
琥珀劝而不得只能一边默不作声,一边又小心翼翼留意着小姐莫要受了伤。
半刻钟后,琉璃终于急冲冲随同阮氏到来,一行人赶忙见礼,齐声唤道:
“夫人~”。
阮夫人看着屋内一片狼藉,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行了,都下去,今日轻风院之事不可传出去一个字”。
“是,夫人!”。
知鸢心火难消,亲老娘来了也不管用,继续抓到哪里砸哪里。
阮夫人避开地上碎片上前,强行拉过女儿的手,“跟娘上楼”。
知鸢挣扎着不听,阮夫人声音软了几分,“听话~娘有话同你说”。
知鸢拉长一张脸,不见半分好转,反而有越来越沉之势。
二楼是知鸢的寝屋,布局精妙且清雅,到是同她火辣的性格不太相符。
知鸢别开头,一个字不想听,刚坐下就开始逼逼叨叨,骂骂咧咧:
“什么东西,当谁死乞白赖想嫁他一样”。
“立妃就算了,竟还让她蹭我的立后大典,听过蹭吃蹭喝蹭住的,头一回见有人能蹭婚礼的”。
“还皇家内院呢,荤素不忌,忒不讲究了”。
阮夫人见她越说越过火,直接抬手挡了挡,“知鸢~不可胡说”。
知鸢冷哼,“他是皇帝怎么了,多了不起……啊对,是了不起,但就能这样糟蹋我了?”。
铁打的内阁,流水的皇帝,指不定谁比谁高贵呢。
这男人就是贱皮子一个!
阮夫人抚额,“知鸢,雷霆雨怒皆是君恩,况且你的后位是先帝钦定,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你这脾气得改改了,切记皇命不可违~”。
知鸢黑着脸猛的起身,“贱男人!谁稀罕呐!”。
说着就跑了出去,“我找我爹去,让他帮我推了”。
阮夫人愣愣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半晌后叹息,喃喃道:“……傻孩子,这事找你父亲也没用啊”。
收到消息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寻了母族相助,看看能否在旨意未下达之前有所转圜。
无奈宫中两宫太后并立,就没有一天是不闹的,钱氏为嫡母,周氏为生母,二人一个支持万贞儿,一个自然急切扶起一位家世显赫的皇后。
满朝看去,她家女儿几乎是最优选择,更何况……周太后还有先帝遗诏,怕是早有准备的吧。
事实证明是真的没用,李父何尝不心疼女儿,都被皇帝直接给气病了,差点没在朝堂上闹起来。
他一生只娶一门妻相伴至今,从无其余妾室女子,早年间得了二子,四十了才得这么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他又如何舍得她受这等委屈。
知鸢怀揣着最后的期望过去,又哭哭啼啼的红着眼眶离开。
正司六尚局。
宫正司面带肃色:“帝后大婚将于六月初举行,正司六尚局将配合前朝六部各部门共同筹备”。
“在此期间,六司所有宫女都将重新划分职区,皆应听从周司设,张司制,王司膳,何司珍等女官的安排”。
“这是各局新选任的宫女名单,除日常轮值外,每人加添两个时辰到各局帮忙”。
散会后,小宫女们一窝蜂迎了上去,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春华,你被安排到哪个局帮忙?”。
“尚食局司膳司,你呢?”。
贵嫦在名单上流连一圈,“欸!尚功局司珍司!”。
“太好了,你可以学习做首饰,这是你最喜欢的事情了”。
“嗯……”。
……
六月初,鸿雁高飞,紫禁城上空万里无云。
太和殿外,礼乐作响,铜钟浑厚,紫气东来,百官命妇叩首朝拜,一道旨意传彻整个宫廷:
中宫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
故有莘兴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盖有内德。
长秋宫阙,中宫旷位,阮之女阮知鸢,秉淑媛之懿,体山河之仪,威容昭曜,德冠后庭。
群寮所咨,人曰宜哉,卜之蓍龟,卦得承乾,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母兆民。
今使内阁首辅李明袭使持节奉玺绶,谨身殿大学士商辂为副使,立阮氏为中宫皇后。
后其往践尔位,敬宗礼典,肃慎中馈,无替朕命永终天禄。
钦此!
夜,坤宁宫。
知鸢的闷气持久且漫长无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算了,左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嫁给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想娶她的人,还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毫无顾忌作践她的人。
她这胸口,怎么就这么的……憋屈呢?
琥珀跟琉璃双双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担忧。
知鸢等了大半宿,还是没见人来,忍了又忍,“死半路上了吗?”。
“还不来?”。
身旁两位小姑娘吓破了胆,“小……主子,这话可不兴说的”。
知鸢不耐烦的扯开盖头:
“有什么不能说的,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外人不都被你们遣出去了吗!”。
琉璃苦口婆心,“主子,如今宫中不比家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了,咱以后说话……还是得收着些~”。
憋屈的知鸢更憋屈了,刷的起身,“替我卸妆!”。
两丫头又苦哈哈起来,“主子~这,皇上还没来呢”。
知鸢歪嘴冷笑,眼底一片凉飕飕,“鬼知道还来不来,跟谁不是被逼的一样”。
她一把推开两人,“你们给我让开让开,我要睡了,谁爱等谁等”。
两人知道她的脾气,一旦决定了多少牛都拉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上。
一通噼里啪啦的操作完毕,知鸢刚洗干净一身轻的出来。
便听院外太监唱报:“皇上驾到!”。
屋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行至殿内的时候,沿途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知鸢懵逼了:不是真爱吗?
皇帝的真爱就这水准?新婚夜都不去瞅瞅那位宝贝贵妃?
话本子上说了,有了白月光的狗男人新婚夜十有八九都会踩皇后的脸面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抬价。
更何况她这个还没到新婚夜就被人做了梯子的。
不过不重要,来不及多想的,知鸢素面朝天,一身简约装束迎了上去。
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
“参见皇上”。
琉璃两人直接不敢睁开眼,缩着脖子吊着脑袋。
朱见深看到新皇后的第一眼,愣住。
美若不似人间色,古往今来娶妻娶德不娶容,他是真没想到他爹给他定的皇后竟如此姿容绝世。
第二眼,还是愣住。
“怎么洗漱了?”,虽说如今模样也自有一番清水出芙蓉之感,可想必婚服下的她定会更加惊艳绝伦。
而且瞧着他这位皇后眉目微锁,带着淡淡愁绪,十成十不开心啊,尽管不明显,但他自幼比常人敏感,自然有所察觉。
这活脱脱不就是一副压寨夫人的架势么。
知鸢被身边人捧着长大,其实不太擅长说什么场面话。
一贯直肠子得很,不过想到对面人的身份,辗转后才道:
“回皇上,见皇上久久不来,我便想着估计是前朝事忙,您怕是耽于朝政不会来了”。
顿了顿又不大走心的描补道:“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再次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片刻后,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知鸢本能的有些排斥他,起身后不着痕迹抽回手。
朱见深淡淡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朝着上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