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坐在观景台的巨石上,山风卷起赵新兰淡蓝色的裙摆,拂过李星群的靴面。朝阳已爬上山头,将岩石晒得暖融融的,赵新兰随手摘了根狗尾草,指尖缠着草穗轻轻晃动:“星群,现在大同府的情况比你看到的复杂得多。从我们收复城池到你昨日抵达,不过七天光景,我就遭遇了二十多次刺杀。” 她顿了顿,将草穗扔向风里,“城里藏着太多想复国的契丹人,他们祖辈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大同府曾是东齐的都城,根基太深,绝对不能简简单单一杀了之。”
李星群望着山下蜿蜒的城墙,指尖在岩石上划出浅痕:“其实可以联络齐国的萧洪基,把这些契丹人送回去。他如今重掌齐国,总需要人口充实领地。”
赵新兰摇头,发丝被风扫过脸颊:“关键是现在没那么多人手办这事。若是军队还在,按我以前的性子,对付这些异族怕是真会动杀心,可如今王守忠带走了主力,条件不允许。” 她转头看向李星群,目光凝重,“所以我特意嘱咐你,万不可一杀了之。而且…… 我总担心萧洪基对大同府另有想法,毕竟这里曾是齐国故都。”
李星群指尖的动作停住,沉吟着点头:“民族冲突的问题,急不得,我会想办法化解。”
“还有更棘手的,” 赵新兰叹了口气,望着城内错落的屋舍,“齐国占领大同府这些年,汉人被胡化得厉害,婚嫁、习俗都染上了异族风气,不遵王化,连赋税都得拿着弯刀盯着才 肯交,实在头疼。”
李星群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闪着笃定的光:“这点我来之前就预料到了。关于这一点,我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过程复杂,得做起来才知道效果。”
赵新兰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只将狗尾草茎折成小段:“既然你有主意就行。父皇给了我半年假期,正好留在这儿,看看你说的方法究竟有多巧妙。”
李星群眼睛一亮,方才的凝重散去大半:“半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新兰姐,咱们一起努力,定能让大同府安稳下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凑近问道,“对了,咱们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人手?”
赵新兰笑得狡黠,晃了晃手里的草茎:“放心,你从京兆府带来的人都留下了,我还特意给你争取了些晋升名额。不过是把你调粮、修铁路的功劳分了些给他们,不算徇私。”
李星群闻言大喜,猛地站起身,衣袍被风鼓得猎猎作响:“多谢新兰姐!有这些人在,做事就顺手多了。”
赵新兰也跟着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淡紫色绣花鞋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走吧,下山吧。府衙里的卷宗还堆着呢,再磨蹭,柳珏该派人上山来寻了。”
两人顺着石阶往下走,赵新兰走在前面,淡蓝色的身影在赤红的山岩间格外显眼。李星群望着她的背影,又转头望了眼笼罩在晨光里的大同府,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山风里似乎还残留着野菊的清香,混着朝阳的暖意,酿出几分踏实的期待。
两人顺着石阶下山,晨光透过山间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回到府衙时,柳珏已带着人将住处收拾妥当,见他们回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低头继续核对账目。
赵新兰将披风递给侍女,径直走向书房:“关于大同府的官员安排,我们得尽快定下来。”
李星群跟进去,看着桌上铺开的官员名册,点头道:“确实,稳定人心,官员是关键。”
赵新兰拿起一支笔,在名册上圈点着:“以军功定职位,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能让众人信服。通判这个位置,是用来制衡知府的,关系重大,不能轻易定下,暂且空着。”
李星群表示赞同:“通判一职,确实需要慎重,等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推官的位置,我看交给韩严法很合适。” 赵新兰在韩严法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他向来公正严明,推官主要负责协助审案、定案,拟判词,交给她绝对没问题。”
李星群想起韩严法断案时的严谨,点头道:“韩严法确实是不二人选,他处理这些事务,我放心。”
赵新兰又在名册上找到俞飞鸿的名字:“俞飞鸿献出了坦克和装甲车,这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工曹一职交给她,再合适不过。工曹掌管工程建造等事务,有她在,大同府的重建工作能顺利不少。”
“嗯,俞飞鸿在器械制造方面很有天赋,工曹交给她,能发挥她的专长。” 李星群对此没有异议。
接着,赵新兰看向李星群:“六曹之中还剩刑曹,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李星群想了想,说道:“我四师弟田维,做事沉稳,心思细腻,让他来担任刑曹吧。”
赵新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可就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了。”
李星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田维虽然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功绩,但他做事踏实,值得信赖,我相信他能把刑曹的工作做好。”
赵新兰也不再多言,在田维的名字上做了标记:“既然你推荐,我便信你。”
随后,赵新兰根据两人商议的结果,拟定了一份奏折,将官员的任命情况一一写明。写完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便交给一旁的使者:“尽快将这份奏折递交上去。”
使者接过奏折,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使者离去的背影,李星群松了口气:“官员的事情定下来,心里就踏实多了。”
赵新兰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接下来的工作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使者离开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府衙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星群正和柳珏核对账目,听到动静,不由得抬头望向窗外。
不多时,一名内侍模样的人在亲兵的护送下走进了府衙,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福康公主、李大人,接旨。” 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
赵新兰和李星群连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出书房,跪地接旨。
内侍展开圣旨,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府乃边陲重镇,事关重大。今特命福康公主赵新兰全权负责大同府一切事务,所有官员任免皆由其定夺,拟定名额后可直接上任,事后书信通知朝廷备案即可。钦此。”
“臣女(臣)领旨谢恩。” 赵新兰和李星群异口同声地说道,叩首起身。
内侍将圣旨交到赵新兰手中,脸上堆起笑容:“公主殿下,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赵新兰接过圣旨,淡淡一笑:“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屋内奉茶。”
“公主客气了,奴才还要赶回京城复命,就不叨扰了。” 内侍拱了拱手,转身带着随从离开了。
内侍的身影刚消失在府衙门口,赵新兰便展开手中的圣旨,指尖划过那几行朱批,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转头对李星群苦笑:“好像我提前的安排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李星群正望着庭院里那棵被风刮得摇晃的老槐树,闻言转过身来,认真地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新兰姐的安排是新兰姐的心意,圣上的旨意是圣上的想法,是两码事。您先前拟定的那些人选,本就合情合理,就算没有这道圣旨,也多半能成。”
赵新兰将圣旨卷起来,用金线系好放在案上,眉头微蹙:“那现在怎么办?虽然有了圣旨,但是……” 她话说到一半顿住,目光扫过窗外正在操练的亲兵,意思再明显不过 —— 李星群手下的人虽可用,却都不是科场出身,若一股脑安排进六曹,难免招人非议,到时候御史们的弹劾奏折怕是能淹了父皇赵受益的案桌。
李星群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忽然眼睛一亮:“新兰姐你在学宫认识不少弟子吧?能不能请两人过来,毕竟学生心思纯良,好忽悠。”
“好忽悠?” 赵新兰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笑意,“你这话说得,要是让学宫那些自命清高的弟子听到,怕是要拿着论语来跟你理论了。” 她敛了笑,语气认真起来,“我回去联系一下,不过关键的位置得咱们自己人占着。李助精于算学,管户曹再合适不过,这个位置必须拿下。”
李星群点头应下,又补充道:“除了李全,我手下还有个唯一有功名的人,能不能……”
“你说的是汪辉祖吧?” 赵新兰打断他,“你从江南东路找来的那位老夫子,据说做师爷很有一套。”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可他没参与灭东齐的战斗,这会儿把他塞进来,怕是难以服众。若让汪辉祖进推官署,就只能让韩严法挪地方。二选一,你怎么看?”
李星群低头看着案上的卷宗,指尖划过 “韩严法” 三个字,考虑了许久才开口:“汪老先生的才能或许在韩严法之上,但韩严法专精律法,眼下大同府刚收复,人心惶惶,正是需要严明法度的时候,我觉得还是韩严法更合适。”
赵新兰赞同地点头:“剩下的空缺,我去学宫和翰林里挑几个稳妥的。尽量找些没背景的寒门弟子,既好用,也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那就多谢新兰姐费心了。” 李星群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轻松。
赵新兰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语气轻快起来:“这都是为了大启好。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父皇这次给了我个特别的奖励,你猜猜是什么?”
李星群挑眉,想了想说道:“难道是赏赐了稀世珍宝?”
赵新兰仰头笑起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金辉:“猜错了。”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身往门口走,“不告诉你,等以后再跟你说。”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李星群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继续翻看卷宗,心里却忍不住猜测那 “特别的奖励” 究竟是什么。庭院里的风渐渐停了,老槐树叶不再摇晃,像是在静静聆听这府衙里的暗流涌动。
视线暂时来到几日后的大启开封皇城之内,御书房里檀香袅袅,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赵受益拿起女儿赵新兰递交上来的奏折,快速浏览一遍后点了点头,随即随手丢在一旁,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挺保守的,知道一些官位不该要的就不要。”
一旁陪着下棋的棋圣刘仲甫落下一子,抬眸笑道:“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不是挺好的吗?难道陛下还真想有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吗?”
赵受益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轻轻转动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呵呵,别人不敢说,我这大女儿从小在江湖之中长大,深懂国家大义,自然知道拿捏分寸。不过她有些太看不起自己的父皇了,朕既然直接把官员任命权给她,她倒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刘仲甫放下白子,抚着胡须笑道:“根据她对李星群的依赖程度,这任命权差不多也相当于给了李星群。”
“这可不一样。” 赵受益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星群那个政治二愣子,要真的给了他任免权,他还真敢把自己手下的人全都安排上去,到时候怕是要捅出不少篓子。新兰丫头还是知道什么是权衡的,这点比他强多了。”
刘仲甫望着棋盘上的局势,状似随意地问道:“陛下就那么信任李星群?这一次李星群底下的工坊研究出的坦克和装甲车,在战场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也不可不防啊。”
赵受益摇头,眼神锐利如鹰:“朕不是信任他李星群,而是朕相信自己能够驾驭李星群。”
“陛下?” 刘仲甫面露疑惑,不明白赵受益为何如此笃定。
赵受益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服用了长生不老药之后,朕的精力远超过去,这天下的人和事,朕都能把控一切。”
刘仲甫连忙起身拜拳:“陛下英明。”
赵受益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巍峨的宫墙,声音低沉下来:“朕的女儿还有利用空间。刘仲甫,你们锦衣卫在西凉的事情怎么样了?”
刘仲甫躬身回答:“计划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距离具体实施不远。”
赵受益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好,朕知道了。”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没人知道那西凉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只余下满室的神秘与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