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儿出生的那一天,无极境出现了千年未遇的盛景。
百兽朝拜,天降祥瑞。
在众人焦急地等待下,产房内终于传来了孩子响亮的哭声。
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刹那,阮溱眼角忽然就流下了一行清泪。
下一刻,那些泪就被人轻柔地吻去。
“阿酌,我们的,孩子……”
阮溱已然累极,却一直望着那个啼哭的孩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了……
一次次,这个孩子终于还是回到了她们的身边。
他注定就是她与容酌的孩子。
“是佑儿……”
阮溱虚弱又有些高兴地说道。
是她与容酌的佑儿。
是她与容酌的宝贝。
“嗯……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佑儿,是我们的宝贝……”
容酌凤眸通红,语调颤抖。
他握着阮溱的手,一下一下亲着她的手背。
失去的终将回来。
从此以后,他与他的溱溱,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失去。
……
阮溱身子到底还是弱了些,生下孩子后睡了一天一夜。
她这觉起先睡得不安稳,梦中时常会出现许多她不曾遇到过的场景,每一幕都让她的心仿若被揪起来一般。
她梦到,她自小就离开了阿爹与阿娘,没有阿姐陪着她长大,所有爱她的人都不在她的身边。
她的心疾没有被治好,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口不能言,只能用手语来与人沟通。
虚弱苍白,连阮溱这样看着都忍不住去心疼梦境中的那个她。
有太多太多的不同,只有一点,她与现在一样,如愿嫁给了容酌。
容酌待她很好,她很依赖他。
一切水到渠成,她有了身孕。
阮溱知道,那一定是佑儿。
可是,梦境中的佑儿没有出生。
血落满了空旷的大地,数不尽的厮杀与哀嚎。
她的阿酌……独自站在人群后方,清瘦无比,周身透着无尽的凄楚与绝望。
“阿……酌……”
阮溱呢喃出声,秀眉紧拢,很是不安。
容酌一直守着她,闻声靠过去轻声安抚了她好一阵。
“溱溱,我在……”
他抬手轻触阮溱的额角,低头在那处轻轻落下一吻,那睡梦中多有不安的人瞬间安定了下来。
房内燃起淡淡的熏香,阮溱眉眼舒展,呼吸平缓,渐渐睡熟了去。
梦境中已无方才血腥的模样,变为了温馨有爱的一幕。
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中,一对璧人正相拥在一起。
两人皆是一袭天青色的衣裳,女子的裙摆下落,垂在嫩绿色的草坪上,侧身靠在男子怀里,两人墨发交缠,似在彼此诉说着情意。
忽而,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女子手中一张薄薄的画纸,她起身想要去将它拿回来,猝不及防,与作为旁观者的阮溱四目相对。
一模一样的杏眸,眼底是经久不变的温柔。
那人微微一笑,偏了偏头,启唇像是在询问她。
“溱溱,那边的你,幸福吗?”
阮溱同样笑了笑,点点头。
“我很幸福。”
从小就很幸福。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错开了目光,转而看向身边的男子,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温柔,眸底是缱绻的情意。
她伸手环住男子的脖子,对着他说了什么,男子宠溺地笑笑,拿过一边的萝珠,像是在哄她。
那一闪而逝琥珀色的凤眸,里头所藏着的感情与女子一模一样,只会更加的浓厚。
阮溱心头一软。
有他在,你也会一直幸福的。
溱溱……
……
阮溱睡醒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榻边的容酌,一时有些感慨万千。
梦境中的那些事或许真的发生过,也可能正在发生。
有悲有喜,有圆满也有死别。
与之相比,她好像是最幸运的。
从小到大,她得到了许多许多。
而如今,她又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一件礼物。
她的孩子。
只是最好的,莫过于遇见容酌。
“溱溱,怎么了?”容酌见阮溱眼眶红红的看着他,本就心疼的心更紧张了,“是不是太疼了?”
他不说,阮溱还没有感觉,现下听他这样说,阮溱果然就觉得身上有些疼。
尽管整个孕期她都被养护得很好,腹中的佑儿也很健康,不过生孩子到底是遭罪的,阮溱的痛感又比寻常人要敏锐一些,用药也没什么用,这会儿才过去一天,自然是疼的。
“疼的……”
阮溱勾着容酌的手指,说话的语气无力中透着一股子委屈。
她话落,容酌的脸色就白了下去,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与害怕。
“我让白染进来,溱溱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白染是十九洲白家的家主,亦是容酌的手下,善妇科,佑儿就是经她之手出生的。
先前阮溱睡着,缓解疼痛的针灸不能用,得等她醒来后才能凑效。
是以白染这一段时间都在外面待着。
唤了白染进来,针灸加用药,那阵有些磨人的痛就渐渐褪去。
阮溱从小就不怎么能忍疼,轻轻碰了一下都会疼得直掉眼泪。
这样一个人,却是从小就患有心疾,硬生生忍了十八年的痛。
阮溱被宠得娇气,但也实在懂事。
为了不让疼爱自己的爹娘长辈们担心,痛极了都是一个人在房间偷偷哭,每每都是强忍过去。
可她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周围的人才会更加的心疼她。
南荣沅渺有时不想阮溱那样的懂事,只能加倍加倍疼爱这个素来娇弱的女儿。
因着阮溱身子的特殊,南荣沅渺才会对她当初怀着身孕回来的反应那般的大。
想到那样怕疼的女儿要自己生下一个孩子,承受世间最大的痛苦,想想就令她心痛。
生产那日容酌陪在阮溱身侧,比南荣沅渺更直观地看到了阮溱的痛苦。
看她痛苦,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的溱溱太过懂事,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过于担心,只有痛到极致时才会发出一两声极轻的痛呼。
很轻,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阿酌,我把佑儿生下来了……”
此刻,他的溱溱没有一句提及那日的痛苦,眼里只有成为母亲的喜悦与温柔。
“是,佑儿出生了……”容酌小心圈住阮溱的手,凤眸中弥漫着细碎的笑意,嗓音低柔,“我们溱溱最厉害了。”
他的溱溱,是这世间最勇敢的姑娘。
阮溱用指腹轻划过容酌的掌心,目光一刻不离他的脸。
良久,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心疼,“阿酌,你瘦了……”
明明不过一天一夜,她竟觉得容酌清瘦了许多。
脸侧的轮廓越发的锋利,与过去的温润相比,如今添了一分清冷与距离感。
唯有望向她的凤眸依旧温柔。
想来是因为她还睡着,没有好好的用膳。
这样可不行,等她身子恢复了一些,定要天天盯着他用膳。
“是吗?”容酌并不在意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阮溱的身上。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阮溱摇摇头。
她才刚醒过来,还不想吃东西。
“我想看看佑儿……”
做母亲的,怎能不挂念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
阮溱心头莫名的一酸。
在第一个梦境中,她的佑儿还没有出生。
她还没有来得及带她的佑儿看看这个世界就永远离开了。
只剩下她的阿酌一个人。
这般想着,阮溱不由握紧了容酌的手,她刚醒来,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只是传过去一点轻弱的触感给容酌。
她握不住容酌,但容酌不会放开她的手,将她的手拢在手心里,轻放在心口处。
“佑儿在奶娘那处,我已命秋绥去抱过来了。”
“好。”
阮溱展颜一笑,眼里带了期待。
不过一会儿,秋绥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了进来。
阮溱靠坐在容酌的怀里,背靠着他有力的胸膛,卸了力气,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世子妃。”
秋绥笑意吟吟地孩子抱过来,递给容酌,“小主子刚刚喂了奶,睡得可香了。”
阮溱手上没有什么力气,靠在容酌怀里,由容酌在身后护着才能将佑儿抱在怀里。
软软的,小小的,看上去太脆弱了。
阮溱垂眸,温柔慈爱地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小脸。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以后会长得比她高,会跑,会跳,会经历一个精彩的人生。
简直不敢置信,这个小家伙是她生下来的。
容酌同样温柔地注视着佑儿,眼里是属于父亲的疼爱。
心头一片柔软。
这是他和溱溱的孩子。
他会扶着他走路,看他慢慢长大,带他去骑马射箭,带他去读各种各样的书籍。
他会把他的一切都给这个孩子。
佑儿,会得到许多许多的爱。
同他和溱溱一样。
抱了佑儿没一会儿,阮溱脸上就出现了倦意,她的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如今还是需要多休养。
容酌看了秋绥一眼,秋绥会意,将佑儿抱了下去。
佑儿就在旁边的屋子,由南荣沅渺等人轮流守着。
是刚出生的幼儿,又是阮溱的孩子,大家不知心里头是有多欢喜,都将这小小的家伙看做心头肉。
连小祈儿看过弟弟一眼以后都舍不得离开,只有守在他旁边才不闹。
佑儿被抱走后,阮溱心间多有不舍。
她想让佑儿睡在自己的旁边。
因为身体的原因喂养不了佑儿,阮溱已然有些难受了,这会儿看着孩子被抱走,心头更是多了几分惆怅。
她情绪一点点的变化都能让容酌察觉到。
容酌动作小心地抱着她躺下,轻哄着她,“溱溱,有了佑儿,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你。”
“一直都是你!”
阮溱长如蝶翼的眼睫颤了颤,有些茫然地看着容酌。
容酌心头无限怜爱,靠过去轻轻吻了一下阮溱的眼角。
“溱溱,不要因为无法亲自喂养佑儿而自责。”
“以你如今的身子,受不住喂养一个孩子,那样太辛苦了。”容酌看着阮溱,柔声道:“只有你好好的,养好了身子,我们才能一起带着佑去做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阮溱的愁绪在容酌缓缓道来的柔软语调中逐渐散去。
是她没有想明白。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这样日后才能好好陪着佑儿长大,陪着所有人。
“再说了……”容酌轻轻把玩着阮溱的手,语调与方才的温柔比,多了一分随性,“孩子嘛,谁喂养都一样,到时给他喝羊奶也行,不用太娇贵的。”
除去喂奶的时辰,其余时间佑儿定然都是他与阮溱带,无论如何孩子都不会不和他们亲近。
容酌觉得,孩子其实很好养,给点东西吃就能活,哪有那么娇贵?
当然,像他家溱溱这样的孩子就不一样了,确实要小心精细的养着。
至于他家佑儿……
从还在阮溱肚子里的时候就能看出是个好养的小家伙。
阮溱听了容酌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这下是真的不难受了。
见阮溱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容酌也就放下心来。
“再过几日,你身子好一些,就让佑儿睡回来,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