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叶。”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你可以回答我是云岚宗的人。”
“也可以回答我是云棱的狗。”
“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给我搞出一些新花样，给出一个独立于这两条路之外的答案。”
“但你总归是要开口的。”
“不是吗”
此言一出，葛叶身体一颤。
如同过电一样，连忙起身。
恭恭敬敬的对林朝辞行了个晚辈礼。
而后，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也顾不上脸面问题了，毕竟，眼下再顾及脸面，再替纳兰嫣然和幕后的设计者遮掩，得到的结果只会是被林朝辞抓住问题闹大，考虑到林朝辞的身份，再考虑到当下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格局，就算林朝辞当场处决了他，云岚宗的诸多长老和宗主也不会认为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当之处，甚至说，连纳兰嫣然和幕后设计者的意见都是无足轻重的，因为这种做法已经涉及到了内斗，众所周知，当今的修行界虽然手段百出，但该有的底线还是有的，云岚宗又是正道阵营里的宗门之一，更看重这些游戏规则，他一个小小的外门执事，还不具备挑战游戏规则或是让人为他修改游戏规则的资格。
故此，要脸还是要命。
葛叶拎的很清楚：“回禀师叔，弟子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而且，指使弟子这样做的人并未告知弟子详情，也就是师叔您的身份，不然的话，弟子是万万不敢冒犯您和萧家的……”
葛叶的这番话说的倒是实话。
林朝辞也清楚这一点。
毕竟，他是萧家子弟。
按照这条线路来说，萧家算是云岚宗的自己人，类似于墨家，总之，在云岚宗的定位中起码不会比墨家低，因为这种家族定位的高低跟家族的实力无关，而是跟家族成员在云岚宗内的地位有关，墨家子弟虽然有一部分加入了云岚宗的外门，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加入内门的人，而且，墨承也仅仅是一个外门执事，跟林朝辞和小蝶这种身份的人肯定没法比。
因此，但凡云棱知道这层关系。
他都不可能出此下策。
鼓动纳兰嫣然来萧家退婚。
只不过，在毫不知情的葛叶看来，这就是云棱这位大长老故意坑他了，因为按理来说，像云棱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林朝辞的底细，再加上纳兰嫣然也是他这个大长老得罪不起的存在，两下相对，倒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别人，让别人代替自己背锅，就算事发，也无非是把这个倒霉蛋揪出来当背锅侠，如此一来，事情既得到了表面上的解决，自己还不用摊责任，甚至有可能分润功劳。
属于是怎么做都不亏。
当然。
葛叶的想法就是纯粹的想多了。
但凡云棱知道林朝辞的身份。
他绝对不可能促成这件事。
所以，该分摊的罪责，林朝辞并不会为云棱洗白，但不属于云棱的锅，他也不会扣在云棱的头上，摆摆手，随意道：“那个指使你这样做的人并非有意害你，事实是，他也不知道我的具体身份，放眼云岚宗上上下下，知道我具体身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师傅云山，另一个就是师姐云韵，也正因如此，我才说这是一场误会，你也不用胡思乱想，此事并不涉及内乱，顶多是一些决策上的误差，看你的样子，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不算糊涂，你应该清楚我在宗内的地位，只要指使你这样做的人不是师傅和师姐，任何压力我都能扛下来，所以，我要听的是实话！”
“弟子明白！”
听见林朝辞这么一解释，葛叶明显松了口气。
虽说压力还是有。
但只要上层不乱就是好的。
而且，林朝辞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从高层博弈变成了一场误会。
这种降级足以让他吐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包括他自己的见解：“指派弟子随嫣然小姐来退婚的人是云棱大长老，云棱大长老曾跟弟子说，有些话，宗主肯定是不方便说的，毕竟，云岚宗的宗主永远是正确的也只能是正确的，身上不能有污点存在，允诺弟子退婚这种事，并非一个正确的师长所为，所以，宗主不可能给予嫣然小姐任何实质性的答复，只能让嫣然小姐和咱们慢慢领悟，但咱们就无所畏惧了，宗主不方便做的事不等于咱们也不方便，只要咱们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摆到宗主面前，就算宗主为了面子呵斥咱们几句，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纳兰嫣然蓦然扭头。
看向葛叶的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或质疑，林朝辞的追问便紧随其后而至，抢走了她开口的机会：“所以，你就听信了云棱的话，帮云棱做事了”
“弟子知错！”
“弟子有眼无珠！”
葛叶悔不当初。
然而，林朝辞却摆摆手。
叹气道：“你虽然知错了，但你知道的错误内容不对，事实上，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云棱的这种做法虽然过于小家子气了一点，但在本质上，他做的没错，以退婚之事完成一石三鸟之计，不管是对整体的规划布局还是对细节的把控，都完美的无可挑剔，说白了，纳兰师侄这一退婚，一方面把纳兰嫣然师侄的后路绝了，让纳兰师侄背负上一个不仁不义的坏名声，导致纳兰师侄再无选择，只能死心塌地的投靠云岚宗，不再具备反复横跳的资格，另一方面则让纳兰家失去了选择，只能坚定的站在云岚宗这边为云岚宗摇旗呐喊，因为纳兰师侄已经变成了云岚宗的铁杆成员，最后一方面则在于打击了加玛皇室的威信，因为纳兰家一站队，加玛帝国中的其他大家族也会考虑，有利于云岚宗扩大影响力，借着这种影响力逐渐吞并加玛帝国……”
该说不说，这话说的确实过于露骨了。
也可以说过于劲爆。
别说葛叶这个见识不多的外门执事了。
就算是对家族现况有所耳闻的纳兰嫣然也被吓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除了纳兰嫣然。
还有很多人也都听见了这番话。
唯一能保持淡定的只有萧薰儿。
不过，要是考虑到隐藏在暗中的人，这个数字还能再增加一些，比如说凌影，还有已经苏醒但没现身的药老，林朝辞这个当事人则不算。
总之，谁都没想到林朝辞会给出这种劲爆的答案。
以至于大厅内的空气安静了良久。
约有二三十秒后。
回过神的葛叶才颤巍巍的请教道：“若非大长老之错，就是弟子之错了，但弟子是听命行事，顶多是识人不明，可识人不明又不是弟子能决定的，还望师叔赐教弟子到底错在何处……”
“错在我不该退婚，是吗”
在听见葛叶的说辞后。
纳兰嫣然顺利的想歪了。
以为林朝辞是要指桑骂槐。
因此，她当即接过了话题，反讽道。
攻击性很强。
但林朝辞并不会跟如今还不成熟的纳兰嫣然互怼。
摆了摆手，如实道：“跟你退不退婚无关，而是说，葛叶他的眼里只有云棱这个大长老，而无师姐云韵，说白了，哪怕师姐她不是宗主，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老，按照云岚宗的规矩，既然大长老指派了他这位执事协助你办事，那么，他这位执事理应拜访一下你和你的老师，将此事说明，更何况，宗主凌驾于大长老之上，类似于小蝶这样的少宗主虽然没有权力调动大长老，但大长老也没有权力调动她，双方是平起平坐的关系，更何况是宗主……他敢不经通报，就在明知道大长老云棱别有用心的情况下，擅自接下这个任务，要么是蠢，要么是他的眼中只有云棱而没有规矩……换而言之，退婚不是一件小事，一个操作不好，就有可能影响到你个人的名誉，包括云岚宗的名誉，这个道理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懂，你可以不懂，因为你目前还年轻，但像他这种在外门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又岂能不明白……无非是想借此机会讨好你罢了！”
此言一出，葛叶心中最后的那点念想被当场击碎。
肩膀一塌。
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
“其实，我很理解他。”
“换位思考。”
“年纪这么大了，路一眼能看到头。”
“越往后修炼越难。”
“这辈子顶多是斗灵有望。”
“也就是在临死前试着突破一下，跻身斗灵境界。”
“因此，不管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在不敢冒险也没有机缘傍身的情况下，有且只有一条道路，就是抱大腿。”
“我跟小蝶外出游历。”
“师姐和师尊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一位七星大斗师。”
“能办的事着实有限。”
“落实到现实中，举个例子，让他去敲打墨家，他都做不到，因为墨家的家主墨承比他更强。”
“在同样的竞争中，他有什么优势”
“巧了。”
“如今就有一个摆在他面前的机会。”
林朝辞说到这里，主动停顿了一下。
纳兰嫣然若有所思的接上了话。
语气里满是自嘲：“协助我退婚”
“是的。”
林朝辞点点头。
随后，接着这句话往下说：“这一点从大长老云棱和他给你准备的礼物上就能看出来，聚气散确实是一种珍贵的丹药，在四品中算是很不错的，但你要清楚，首先，云岚宗拥有古河这位六品炼药师，拥有不止一位四品炼药师，有没有五品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走的时候没有五品，四品炼药师在当时有三个，如果你是普通长老的弟子，拿一枚聚气散来退婚，都够寒颤的了，如果我记的没错的话，每届外门大比中，位列前五的弟子都能得到一枚聚气散，虽然这种奖品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跻身前五的弟子都是斗者，也用不到这玩意就是了，但对一位宗门长老而言，只要数量不单次超过十枚，去跟主管丹堂的三长老说一声就行了，甚至不用打报告批条子，而你，身为师姐的弟子，在师姐迄今为止只收了两名弟子的前提下，拿着一枚四品的聚气散来退婚，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礼物准备的太轻了。”
“还不如不送。”
“以至于对外宣称时，给别人的感觉是侮辱大于诚意，毕竟，既然是退婚，那就意味着你在决断一件有关于自己未来幸福的事情，今日的你用一枚四品的聚气散撕毁了这份婚约，是不是说，明日的我就可以用一枚四品的聚气散，或是五品丹药，买下你未来中的一切”
“你甚至不如用人情来偿还。”
“比如说，跟萧家协商，在不违背自己立场、不伤害自己亲人、不以自己死亡为代价的前途下，无条件的帮萧家解决任何一件事，这样来的诚意更足，也顾全了萧家、纳兰家、云岚宗的颜面，哪怕这种顾全依然有不当之处。”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你可以在私下来一趟萧家，直接拜访萧战族长，或是跟萧炎少爷直接商谈，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以至于把你自己架到了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进，就是你自己的名誉和纳兰家、萧家、云岚宗的名誉扫地，退，就是要让师尊背上一个识人不明的污名，收了你这种变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小人，云岚宗的名誉将会蒙受更大的损失，这不是你用一句任性就能解决的，虽然这跟我们也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我不是萧家人。”
“如果少爷不是萧家人。”
“只要你能把萧家踩下去。”
“那么，这种矛盾和反噬将会消失。”
“但现实没有如果。”
小蝶叹了口气。
在一旁幽幽的补充道。
把这些内幕以最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
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明白。
省的猜。
也免去了猜错的麻烦。
而这，也让纳兰嫣然小脸煞白。
她总算明白师父云韵在听见退婚详情后为何要等一等再说了，表示要跟她的祖父纳兰桀沟通。
合着是因为她的师姐和这位小师叔跟萧家有关系。
严格意义上说，都是一家人。
如果她实在不想嫁。
等林朝辞回来居中调和一下就行了。
没必要闹的如此难堪。
但架不住她心急如焚。
然后，就造成了眼下这个误会。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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