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五回 见恩公贤母斥逆子
混世魔王程咬金也倒霉,好不容易闯下四平山逃离险地,没想到,被一群山棒槌给劫了,把程咬金捆在木桩之上,要杀人灭口。
领头的小伙子拿着程咬金的锟铻宝剑,剑尖儿冲着程咬金,心说话:朋友,对不起了。你如果是大隋官员,你就该死,谁让你欺负老百姓;反之,你是十八家反王的人,那也对不住,良心丧于困地,反正你们也是抢,我们也是抢,你们是大贼,我们是小贼,谁也别说谁。今天呢,我抢了你的东西,为了我们哥几个的生计,那、那就不能留你。留你呀,我们……我们胳膊细,你们腿粗,我们打不过你们。所以,哥们儿,到了阴曹地府,您嘴下留德,在阎王爷面前别说我的坏话。要怨呢,就怨这个黑暗的时代吧!
您看,他把这些全归结于这个时代了。这就是一些人为自己的恶行找理由。您想想,哪个时代没有黑暗一面呢?哪个时代也有好人,会有做好事儿的呀。你怎么不学光明的,你非得学黑暗的?不。有些人就这样,为了给黑暗、给邪恶的行为做开脱,那就说:这都是当时那个时代逼的!这都是那个黑暗时代把人变成了鬼。这样一来呢,会让自己舒坦一点,会让自己的恶行显得比较正义一点。起码来说,那不算恶行吧。
想到这里,手往前递,宝剑奔着程咬金颈嗓咽喉就刺来了。
唉!程咬金眼一闭,心说话:这一下子我算彻底归位了!他就等着要死了。
小伙子宝剑往前递的一刹,突然间,由打这茅屋里头有人说话了:“我说福儿啊,赶紧地帮帮忙,我、我这端不了了,太沉了,赶紧地……”
这一嗓子,小伙子愣是把宝剑给收回来了。扭头一看,由打最里间那个茅屋里头颤颤巍巍走出一个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锅,这锅里热气腾腾熬的也不知道是粥啊,还是汤啊,总之盛得挺满的。这位往外端这锅,太沉了,显得有一些颤颤巍巍,有一些力不从心了。
“哎呦!”小伙子一看,“啪!”把程咬金的锟铻剑往旁边这么一插,“娘!我、我来!我来,我来……”他跑过去了。
旁边的小伙子一看,也赶紧地跑过去,“大、大、大娘,您、您放下,您放下!您别端,您别端!您这有病呢,这……”大家往这边跑。
那个妇人赶紧地把这锅也放到地上了。哎呦,烫的不轻啊,拿手捏耳朵。“哎呀,哎呀……我、我熬太多了,盛太满了,就怕你们不够吃……”这妇人说着话,往这群小伙子身后一看,就看到绑着的俩人了。
这时,那小伙子过来,把这锅重新端起来,“噔噔噔噔……”转身就跑到程咬金他面前篝火旁边了。这个地方早有人搬来一个木头桌子,也是用木板拼凑而成的,把这东西放上。有其他人拿过粗瓷碗来,“当当当当……”围着锅放着。又有几个小伙子穿了俩兔子放到篝火之上烤……看这意思,人家要在这里吃晚餐。
这几人一放这些东西,这位妇人视野就宽阔了,一边用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着,一边狐疑地挪着脚步往这边挪着,一边扭着脸看程咬金、看卢芳,“我说福儿啊,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哎,哎,呃……娘,您说这……别管了!这估计是俩隋军的头儿,呃……路过咱这个地方,呃……被我们呢……呃……给给给逮了。”
这妇人又看看地上插的宝剑,“嗯,那你想干嘛呀?”
“呃……我没没没没想干嘛。我、我这不是这个啊……过来训训训斥他呢。我、我想问一问,审问审问他……”
“你审问他,你怎么堵着他的嘴呀?你堵着他的嘴,他怎么回答你呀?”
“娘娘娘娘……坐坐坐坐……没没没事,没事,这这您别管了,这是我们的事儿……”
“唉!我说福儿啊。虽然,咱们活在这乱世。但是,为娘从小就教育你呀,为人要心存善念。起码来说,不能心存歹意呀。娘也知道,咱们都是受了官府的欺凌,没办法才躲到这山沟沟里。你们平常劫个道啊,抢个什么东西呢,娘啊,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我也告诉你们了,只准抢那些脏官污吏,不能动平民百姓啊,你们也做得不错。所以,有的时候,抢来一些官府之人,娘也不过问。但是,娘发现抢来之后,人都没了,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你实话告诉娘啊,是不是那些当官的都……都被你们处理了?”
“呃……不不不……娘,您多心了,多心了。我们呢,一般地把他那些赃财啊……呃……搜刮搜刮之后,就就就给放了。哎……呃……又给推出山去了。娘,我们哪能这个这个对……对他们动刀子呢?哎,娘啊,您放心,没,绝……绝无这事儿。”
“那有几次我发现那地上有血,怎么回事?”
“哎呀,这什么,不说话,打的呀……”
“福儿啊,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呐。咱可不能做缺德的事儿!”
“我知道,我、我谨记娘您的教诲呢。老百姓,您看,我们不动啊。我们动的那都是赃官污吏啊,动的都是这些大隋的官员呐、将领啊,呃……他、他们俩就是啊。您看,他骑的马、穿的盔甲,这多好啊,都是金子做的呀。一般普通的人哪能拥有这东西,是不是娘啊?他一定是坏蛋呢!”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呀。我来看看他……”
这妇人转身就走到程咬金近前。那小伙子咽了口唾沫,紧跟着母亲身后,也来到程咬金近前。
到了这里,这妇人看了看程咬金这张脸,左瞅瞅、右瞅瞅。“哎?我……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啊?”
“哎呀,娘啊,您这人心太好,见谁都面熟……”
“不,不是。来呀,快!快给我拿支火把来!”
这边比较暗呢,天已经黑了。
有人赶紧地由篝火里头拿出一根火棍子来,有点火苗子,“大娘,给您。”
老太太接过这火棍子,把它凑近程咬金仔细地照了照,“啊?这……”当时老妇人用另外一只手伸出手指头颤巍巍地指着程咬金,嘴里直说:“这这这……”就没有别的话了,说不出来别的话了,好像特别激动,身子也发颤呢。
“呀!”小伙子赶紧地过来,“娘,您……您您怎么了?”想扶这老妇人。
老妇人一回身,照着小伙子,“啪!”当时就是一耳雷子。
“哎呀!”把这小伙子打的一卜楞,“您……娘,您怎么了?”
“我把你个畜生啊!险一险伤了咱家的大恩人呐,我打死你!”这妇人一着急,抡起手中的火棍子就想砸这小伙子。
旁边的小伙子赶紧拦住来,“哎,大娘,大娘,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怎么回事儿啊?”
这小伙子捂着脸,“娘,您、您怎么了?怎么恩人呢?”
妇人用手颤巍巍指着程咬金,“我怎么看他正是咱家的大恩人程咬金恩公啊?!”
“啊,啊?”这小伙子一听,捂着脸瞅瞅程咬金,“不……不不会吧?”
“这张脸我忘不了!孩儿啊,你当年还小啊。但是,这张脸为娘铭刻在心,永世不能忘记呀,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程咬金一听:哎呦!哎呦!这这这人说我是她恩公,居然还能说出我的名字。哎呦!她真地认识我呀这是。但是,我怎么成她恩公了?但甭管怎么的,我呀,现在赶紧发声吧,弄不巧,我还能活呀。程咬金马上“呜——呜呜呜……”连连点头,又晃身子。他嘴被袜子堵着呢,说不了话,但是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意思:你等什么呀?赶紧地把我嘴里袜子给我掏出来呀,咱好说说话呀。
他这一“呜”,妇人一看,“哎呀,恩公,恩公……”这妇人赶紧地一指,“快!快把恩公嘴里堵的布拿出来!”
“哎,哎,哎……”这小伙子不敢违抗母命呢,赶紧过去,“呗儿!”把程咬金嘴里堵的臭袜子给掏出来了。
“哎,哎,呃——”程咬金干哕半天。“哎呦,我天呐……哎……差点没把我熏死呀。有这么干事儿的吗?赌嘴撕块布啊,拿个臭袜子!这多少天没洗了?”
一句话,大伙全乐了。
一听这声音,这妇人更激动了。“没错!没错!您是不是我的恩公程咬金呢?”
“啊,我是程咬金。呃……呃……可能也是你的恩公……”程咬金这意思:赶紧给我松绑。至于是不是恩公,哎,松了绑绳再说吧。只要我解脱了,哪怕我不是,到时候抽冷子我跑啊。跑不了,跟你们干呢。我觉得这几个小伙子也未必能干过我!
这妇人一指:“快!还赶紧给恩公松绑!”
哎呀?小伙子一看,这怎么成恩公了?但是,一看母亲这样,绝对不会有错呀,赶紧过来给程咬金把绑着的两道绑绳给松开了。
“哎呦……”程咬金这才活动活动手脚,“哎呦……给给我捆木了,捆木了……”
“哎呀,恩公啊,恩公莫怪。还不赶紧地给恩公跪下,磕头请罪!”
“娘,这这这……”
“给我跪下!”
“哎,哎!跪跪跪跪……”这小伙子,“噗嗵!”跪下了。
他一跪下,剩下的小伙子一看,“怎么回事?咱咱咱也跪下吧……”“呼噜呼噜……”全跪倒了。
他们一跪倒,这边的大太保卢芳一看,嗯,嗯?卢芳心说话:完了,bbq了,完了啊!刚才我还乐呢,乐这程咬金死前还比我多受一道罪,还得被人家把这盔甲给扒喽。现在看,完了,这程咬金怎么成为他们的恩公了呢,啊?哎呦……程咬金转眼之间从阶下囚成了人家坐上客了。哎呦,我……我是不是你们恩公啊?嗨!我也没救过他们呢。这是怎么回事啊?完了!最后还是我倒霉……卢芳在这叫苦不迭呀。
程咬金在那里松着手腕子,一看,这小伙子趴地下磕头。程咬金,嘿,把大肚子一挺,“磕,磕,磕,使劲磕!这怎么回事啊?你说,我得罪你们了,啊?这好家伙!把我从马上绊下来,然后不由分说把我嘴堵上,捆在这里,拿着剑又要捅我。我跟你们有仇有冤啊?你说,你这一宝剑把我捅死了,我上哪儿说理去啊?”
“啊?!”妇人一听,“什么?你!”用手一指地上跪着自己的儿子,“你……你居然要杀恩公啊!我把你个逆子啊……”“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一边打,这妇人一边往下流泪啊,浑身发抖,看这意思,真气得不轻啊。
程咬金乐了,“打!打!使劲打!这,这真是的。这年轻人,我告诉你啊,不教训教训不行啊!打!打!打……”程咬金不怕事大。
“哎呦,”大家赶紧跪着求情啊,“大娘,您别打了!大娘,您饶命,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娘饶命!”
打了得十来个巴掌,把这小伙子脸都抽肿了,这老太太真生气了。
小伙子也有点发抖了,都没见过娘这么生气过,就觉得完了:这这这……哦,闹了半天,这、这是我的恩公程咬金呢?哎呀……从小我娘都教育我。我们家还贴着程咬金的像呢,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要真真是这样啊,我真该打,我真该打!我自己就该打自己!想到这里,这小伙子也哭了:“娘啊,您您您您消消气儿,我、我来打我自己!您别动手了,您消消气儿。我、我该死!我该死!”“啪!啪!啪!啪……”自己给自己抡开巴掌了。
程咬金一看,这多好,哎呀……算给我出气了!但,程咬金一琢磨:算了,算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没闹清楚呢?别回头是个误会。到那时,叫他们自己揍一顿,那不得把这邪火全发在我身上啊?我呀,还是拦一拦。“哎——行行行行……别、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这才拦住。“小伙子呀,年轻人!嘴上没毛儿,他办事儿就是不牢,对不对?以后再劫道啊,你得问清楚。你会劫道吗?”
“这不……我们这不刚干吗?”
“还是的。劫道,你得问我,我是劫道的祖宗啊,你没听我说呀。我刚说两句,好,就拿臭袜子把我的嘴堵上了!你再多听两句,那不就没有这误会了吗?劫道那得有一套程式啊,你得先告诉人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管砍不管埋!’有这套词儿。”
“我们不敢说这套词儿啊。”
“为什么呀?”
“我……我们怕打不过你们。”
“嘿,”程咬金一听,“行啊,行行行……快,快起来吧,快起来吧。呃……”程咬金回头又看了看这妇人,一抱拳,“我说这位大嫂——”这时,程咬金借着篝火仔细一看,说是老妇人、老太太,其实年岁不大,跟自己差不多少。四十来岁的光景吧,徐娘半老,但是风韵不再了,岁月已然把她打磨成了表面的年纪比她实际年纪要大一些的这么一个形象了。所以,再穿上老太太服装。猛一看,还真就是个老太太。但,仔细一看,年岁没那么大。
“哎呀,恩公啊,我给恩公赔礼了……”说着,这位妇人就要跪倒在地。
“呃……快快快扶着!快扶着!快扶着……”程咬金让旁边人架扶起来。自己是大男的,那不能伸手啊。“哎呀……我说大嫂啊,不必这么多礼。这怎么话儿说的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哈哈哈哈……哎,不过呢,我怎么成你恩公了?”
“嗡——”旁边几个小伙子全乐了,合着人家不知道是你恩公,你在这里激动半天。
“哎呀……”这妇人笑了,“请问您是不是叫程咬金呢?”
“啊,我是叫程咬金,呃……又叫程知节。”
“那您是不是有个外号叫‘程老虎’啊?”
“对呀,程老虎。哎呦,嘿,知道我这外号的现在可不多了。”
“您是不是东阿县小筢子村儿的啊?”
“对呀,这是我的原籍呀。”
“那您是不是后来又当了混世魔王啊?”
“哦,对呀,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到这里呀?我正是从四平山上突围下来的。”
“哎呦!”一说这话,“嗡——”在场的小伙子一听,“哦,这就是混世魔王?!哎呦,我的天呐!怎么把混世魔王给劫了?!他可是贼头啊!好家伙,咱们劫贼头了!”“嗡——”这些小伙子特别的崇拜混世魔王、特别崇拜瓦岗英雄啊,大家全围上来了。
这妇人说了:“这就没错了。恩公,请您上坐!”
“哎,”程咬金一瞅,这哪还有上座呀?找个木头墩子往那一坐就行了。程咬金确实也累了,一屁股坐上了。
这妇人一扯那小伙子,“过来!你这个逆子啊!从小我就教育你,救咱们家的恩人是程咬金、是程咬金!有朝一日,如果能够再次相见,一定要报他的大恩大德!可是今天呢?恩公就在面前,你却想要恩公的性命!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我把你一个逆子……”
“行行行……大嫂,大嫂!已经打一顿了。呃……咱呢,就、就别说那回事了……”
“好,看在恩公面上,我暂且饶你。逆子!还不赶紧地和为娘一起叩拜恩公!”拉着自己的孩子,“噗嗵”一声又跪倒在程咬金足下。“程氏母子叩拜恩公!”“邦!邦!邦!”磕了仨响头。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呃……这……这……”弄得程咬金手足无措。“我……我说大嫂,大嫂,这这,别别别多礼,别多礼,这这事还还没弄明白呢,这玩意儿别、别磕错了……”
“哎呀,磕不错呀!”
“快,快起来!磕不错,也快起来!”
让这妇人起来了,让那年轻人也站起来了。
程咬金还说呢:“有没有水呀?先给我口水喝吧。哎呀……我一整天没喝水了,你看我嘴都干裂了。”
这妇人一听,“恩公啊,别喝水了,我正好熬了一锅菜粥啊,您估计也饿了吧?”
“哎呀,当然饿了!”
“快!快给恩公盛粥!”
有人过来给撇了一碗粥,端给程咬金了。
程咬金真饿了,一闻,哎呀!扑鼻香啊!张嘴也顾不得烫了,“哧溜哧溜……”一碗粥下肚了,“呃……还还还还还得喝……”
“再舀!”
程咬金连喝了十八碗!再看这锅粥啊——都见了底儿了。
这小伙子们一个个地拿舌头舔嘴唇,心说:这是我们的晚饭,全给我们吃了!
妇人可高兴了,“哎呦,我的恩公饿坏了!小狗子、小猫子——”
“在!”
“在!”
“小狗,小猫啊?”这些人也没什么大名,就是小野名。
“快!快!你们再去熬粥,我那还有野菜呢,还有一袋面呢。把那一袋面打开,今天改善改善。我恩公到了,烙大饼!另外呢,把挂着几条干肉全拿出来,咱不省了!今天恩公到了,给大家开开荤腥。另外呢,那灶台旁边柴火垛里还有两坛好酒呢,给恩公端出来呀!”
“啊?”旁边的小伙子一听,“啊——我说我们的酒都没了,敢情被您藏起来了。”
“废话!不藏起你们的酒,你们天天喝,误事啊!”
“哎,藏得好,藏得好!我想藏啊,都没腾出工夫……”
呵!这些人可忙活开了,又切肉干,又是烙大饼,把这酒也端上来了,要款待程咬金。
但,程咬金还在云里雾中呢,“我说大嫂,哎,咱能说明白吧?我怎么就成了你们的恩公了?咱把这话说清楚了,别再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