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路灯在积水中投下破碎的光影,林夏攥着诊断书的手指关节发白。骨癌晚期四个字像冰锥般刺进太阳穴,耳边传来医生建议截肢的尾音时,她恍惚看见手术刀反光划开空气。
走廊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第三次催促回家吃饭的语音消息。她盯着消防通道的绿色指示灯,那抹荧光在视网膜上灼出两个黑洞:如果截肢,舞蹈学校的合约怎么办?
如果隐瞒病情,母亲发现时会不会更崩溃?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诊断书边缘,墨迹晕染成扭曲的藤蔓,缠住她所有退路。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林夏颤抖的睫毛上,她按下语音键时喉头发紧,妈,我排练完就回。
尾音刚消失就后悔了,这谎话薄得像被雨水泡透的纸巾。舞蹈学校下周的汇报演出海报还贴在冰箱上,母亲用红笔圈出的日期像道伤口。林夏想起上周教学生旋转时膝盖突然的刺痛,当时她笑着说是旧伤,现在那疼痛却变成手术刀抵在神经上的幻觉。
她突然抓起包冲进雨里,雨水立刻在衬衫后背洇出深色地图。如果告诉母亲实情,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会不会立刻苍老十年?如果选择隐瞒,母亲发现她跛着腿谢幕时,该多绝望
?便利店橱窗倒影里,她看见自己正用指甲反复抠诊断书折角,纸张发出濒死般的脆响。 舞蹈学校的旋转木马在雨中静默伫立,林夏的指尖悬在门铃上方,像按下暂停键的琴键。透过玻璃窗,她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倒影与墙上舞者海报交叠——海报里的女孩正舒展成天鹅的弧度,而她的右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如果选择隐瞒病情继续教学,那些信任她的学生会不会在汇报演出前发现老师总在扶把杆?如果坦白离职,校长那句林老师是学校招牌的评价又成了利箭。
雨水顺着刘海滴在睫毛上,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跳舞的人骨头里要有光,现在这光却变成了x光片上刺眼的阴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学生家长询问排练进度的消息,她盯着屏幕里自己犹豫的输入框,仿佛看见未来某天新闻标题:青年舞蹈教师带病教学致残。
可如果真放弃治疗,母亲捧着骨灰盒时,会不会后悔当年没逼她去看医生?旋转木马的音乐盒突然叮咚作响,像倒计时的秒针。 林夏把诊断书折成纸船放进雨水沟渠,看它打着旋漂向黑暗。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人生像跳舞,摔倒也要保持优雅。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旋转注定要独自完成。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晚餐照片,红烧肉的热气模糊了镜头。她擦干雨水走进便利店,买了盒创可贴——不是给膝盖,而是贴在手机碎裂的屏幕上。
她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倒影与墙上《吉赛尔》海报交叠——海报里的幽灵女王正舒展成月光下的弧度,而她的右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如同谢幕时绷紧的缎带舞鞋里藏着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