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慢慢放下电话,再次回归黑暗。
为了堵住至少四条通道,振邦货仓许多人都出来了。
顾东来本来自告奋勇的,但他的出现几乎就代表着郑开奇的出现。
没有活口还好,一旦有人看见他,那郑开奇的身份就昭然若揭。
他很遗憾的没来。
李默默默往回走。
今晚他不光自己出来,为了好配合工作,阿离也跟了出来。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现在两人都知道了彼此的真正身份和过往,能够真正坦诚相见。
能够有这个结果,得益于三件事。
第一,鬼姑的秘密书房被端,当时带回来很多带密码的书籍,其中就包括一部分的十二生肖的资料。
当时阿离没有明言自己为什么能解开,只是说好奇,可以试试。
第二,起初阿离不在振邦货仓时,李默就经常从郑开奇那拿钱,买吃买喝,后来怀孕了,还有专人看护。阿离知道李默是抗日的,但具体属于哪个组织内,她不清楚。
但这段时间的待遇,让她觉得,李默不是被人利用,而是真心在一起做事。
第三,生了俩大白胖小子后,她开始心情不好,莫名的心情糟糕,想哭,烦躁。
那时她已经来到振邦货仓有一阵子。
齐多娣得到汇报后,跟李默提了提,索性亲自见了阿离。
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己方早就知道她前军统身份的事情都说了。
以诚待人。
“你要是以后回归军统,不要紧,我们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纲领,继续合作抗日。
你要是厌倦了杀戮,就想当两个孩子的妈,振邦货仓还能养得起。
不管哪一样,我们的李默同志都是我党的好同志,你也都是她的妻子,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阿离当时比较震惊自己身份的泄露,所以并没有表态,之后齐多娣也忘了此事。
正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阿离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时刻被利用的那个人,只是因为她是“李默妻子”的身份,才被友好相待。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那种焦虑,狂躁,也就不知为何的消失了。
也有了奶水,俩儿子健康成长起来。
今晚阿离是第一次跟着出来,她就是想出来放放风,在仓库里憋得太久了。
其实前一段时间,货仓突然准许所有人分批外出。只要提前告知回来的时间就行。
那段时间,不是共产党的那一帮子都陆陆续续出来溜达溜达。
包括不限于铁男,柴老道,降魔大和尚等等。
就连辨识度极高的铁塔也被里面的女人拉着出去走走。
即便就是货仓旁边的小树林,小河边,随便走走看看。
心情也是很舒服。
阿离一次没有出来,今天是第一次。
突然就想出来看看,看看自家男人是怎么执行任务的。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都无所谓。
他耍威风也好,出糗也罢。
都可以。
她只想在外面也陪陪他。
她站起身,看着男人慢慢走了回来。
看来他等到了电话,但他脸色一般。
“怎了?”她迎上去问道。
李默说道:“并不确定走那条道,只是说了车牌号和离开哨卡的时间。”
男人沉闷蹲在那。
自家女人第一次出来,再冷漠的汉子也想表示表示。
立个功,表个现。
但刚才的电话,齐多娣不光给这边打了,其他几条线上也都打了。
他自己也不确定那辆车有没有问题,会走哪条路。
都是未知数。
不过在出来之前,他曾问过老齐,哪条路可能性最大。
老齐说道:“四处最不可能,其余三处的可能性也不大,直接回特工总部的可能性最大。”
李默第一次要了脸,主动选了回特工总部的路。
其余几人都知道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想干什么,都让他先挑。
对于其他人来说,能砍汉奸就行。
这次不是在租界,发生火拼应该是在日占区,南郊的可能最大。
所以这次李默的可能性其实是最大的。
可惜,这次不管是来的特务,还是罗世邦,都没给李默这个机会。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笔直得有三四里地。
这里地形很坎坷,修的时候就是一条线。李默选择的潜伏点,跟哨卡那并不远,最多十分钟车程。
也就是说,如果那辆车走的是这条路,应该早就看见了。
而不会是现在,车影都不见。
他越想越闷,蹲在那,像是个沉默的石狮子。
跟他身边的石狮子正好凑了一对。
阿离就噗呲笑了。
李默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说话。
“怎么了?”阿离柔声问。
李默摇头,“没什么。”
哪有看不清男人心思的女人?
阿离笑着说道:“站起身。”
“干嘛?”男人闷声道。
“让你起身你就起身。”
女人娇嗔。
李默这才不情愿起身。
女人又让其转过身,手在肩膀上一搭,轻轻跳上李默的背。
“你但凡高一点,我上来就费劲了。”女人靠着男人的背。
李默咧咧嘴角,还是稍微弯腰。勾住了女人的腿。
“然后干嘛?”
“背着我走走,看看黑暗的上海。”
李默笑了,背着阿离开始原地绕大圈子转悠。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有郑开奇做的出来。
“ 你笑什么?”
阿离附在他耳边问。
“没什么,开心。”
车子不来,李默能如何?
开心呗。
车子确实没有走这条路,他守着的是去往特工总部的近路。
而接走志东的,是二处罗世邦的人。
车上司机一过了哨卡就玩命踩油门,带着志东上车的黑衣人说道:“不等那两人了?”
“不等了,先回处里,情报更重要。”
黑衣人点头,“嗯,他俩会见机行事。”
巡捕即便知道错过了什么,也不会为难他们的。
现在唯一要务,就是把人带回去。
刚才已经验明身份,眉心有痣,兜里有平面镜。就是女医生的外侄,死去那个葛医生的好友。
志东还交代,因为他一直参与到码头交接,自己也懂些洋文,时间一长,他就开始做药品走私。
一些管控的药物最值钱,他就拜托海员携带。
他与需要注射吗啡的葛医生很快勾搭成奸。
一个需要大量吗啡,一个能提供各种在医院需要备案的走私药品。
不过一个医生的薪水和灰色收入太多,也填补不了吗啡的需求。
志东已经慢慢不再那么积极的提供,只因为对方开始赊欠。
并且赊欠的越来越多。
前几天,他彻底不再提供。葛医生开始急了,几次沟通未果后,葛医生突然说知道地下党的消息,可以举报拿赏金。
不光能够堵住漏洞,还能一起发财。
志东心里多了些计较,就追问是谁。
葛医生自然不会说,志东开始自己跟踪,发现了他葛医生与老董的闲余时间互动频繁。也发现了葛医生会跟踪老董。
他也尝试着跟踪,继而发现了通缉犯齐多娣。
他不知道名字,但知道他是地下党。一个爱赚钱的人总是会抓住各种赚钱的机会。
那些挂在租界各处的协查公告,通缉令他都了如指掌。
后来葛医生因为上班没时间,让他去取情报,换取赏金。他留了个心眼,把葛医生和老董的照片也塞了进去。
这样做,如果老董跑了,特务也能从葛医生那里再挖一挖,自己反而可能得到更多赏金。
万一他也是地下党呢。
志东是怕吃苦的。
自己家本来颇有钱财,不过爷爷早亡,自己的姑姑一直住在自己家。
父母对她很好,觉得她是学习的材料,甚至供到了外国留学。
当然姑姑也学成归来也一直对自家很好。
但此时,自家已经衰败,加上父母先后染病身亡,自己从小就不爱学习,就成了老大难。
万幸姑姑没有嫌弃他,亲自抚养他,为了他不受委屈,姑姑都没结婚。一直单身到现在。
自己在医院工作,还让他来工作。
可是,他不爱工作,他一直觉得,如果把用在姑姑身上的钱都给他,他也能活得很滋润。
而姑姑本身正直,医院里很多灰色收入她都不碰,也不让他碰。
他就很反感,即便姑姑几乎把所有收入都交给他支配,他也觉得姑姑是个寄生虫,这辈子都欠他的。
当她捅了她那一刀时,他也没觉得如何,如果她的死能拖延到自己托生,那她也算是积德了。至于她死没死,他才不在乎。
此时坐在车上,看着直奔四处的方向,内心已经在幻想自己即将得到的赏金。
他不光记下了老董和齐多娣的住址,连他们经常去的地方,这几天都摸透了。
他确定,这里面很多都是地下党接头的地点。
再谨慎的人,只要他需要活动,就会留下痕迹。
他是有爱好的,摄影和看书,喜欢看小说。
特别是日本侵华,占领上海后,他对日本人有一种骨子里的恐惧。
由于这种慕强的心态,他开始研究日本文化,他喜欢日本人写的侦探小说。
学到了很多知识。
可恨那个小说家在日本侵华后因为抗议战争,就封笔不写了。
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的国家侵略别的国家你抗议什么!
志东想不通。
那个叫平井太郎的家伙,除了写小说,肯定一无是处。
姑姑经常说他才智惊人,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学习。
歪脑筋倒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她还是死了好啊。
沉思中,车子缓缓降速,最后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在车灯照射中,道路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孩子。
应该是个孩子吧。
七八岁的样子,身形消瘦,双手垂立,脚下随便站着,歪着脖子看向这边。
车灯对他似乎无用,他紧紧盯着这边,像是野兽在打量猎物。
志东有些意外,心想撞过去啊。你们特务不都是杀人不见血么?
身边的黑衣人问,“如何?”
司机说道:“开枪?还是撞过去?”
此时车子距离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车子没熄火,司机的车技,能够在三到五秒钟撞飞他。
黑衣人想了想,“处长的意思是尽量悄无声息,不要惹出动静。
撞过去吧。”
司机说道:“算了,还是拉开吧,估计是流浪的小瘪三。”
他嘴里说着,却挂挡直接油门踩到底。
车子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这么大的车子撞那么小的孩子,几乎是感受不到的。
车子就这么直直冲了过去。
冲出去好一段路,司机这才踩住了刹车。
黑衣人又问,“如何?”
司机皱眉,“死了吧?速度太快?飞到后面了?”
三人都往后看,在红色尾灯照耀下,多多少少能看点距离。
毫无收获。
黑衣人不耐烦了,“如何?”
司机说道:“我下去看看。妈的,黑布隆冬的,还挺渗人。”
他刚要下车,冷不丁一抬头,就见挡风玻璃最上方,露出一个孩子的半个脑袋。
头朝下,看不见容貌,只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扫视三人。
志东不知那两人如何,自己有种在野外被饿急的孤狼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他身子猛然靠后,不敢多言,也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恐惧,只是吞咽着唾沫。
黑衣人坐直了身子,“不是小瘪三,是拦路的。,甩他下来。”
司机也不是擅长,再次快速挂挡,慢慢开出去,越开越快,然后急刹车。
那怪异的孩子就顺势飘了出去。狼一样在地上四肢着地的一点,就蹦出了车灯的照射范围。
这下子别说志东,司机也出了一身白毛汗。
“见了鬼了。”
黑衣人冷冷说道:“对方是什么组织的人?竟然有如此邪性的人?”
他冷静道:“往前慢慢开。”自己掏出了枪。
他准备用枪解决了。
下一刻,三人都听见刺耳的金铁交接的声音。
快速而让人难受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志东猛然瞪大了眼睛。
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直接从司机脑瓜子上插了进去。
司机猛然僵硬,死不瞑目。
“啊——”志东哪见过这种场面!心狠没错,但这场景太吓人了。
先是野兽一样的孩子,又是他刺破车顶的一剑!
这是地下党的拦截?
那边的黑衣人却是面不改色,“啪啪啪”对着顶棚就是三枪。
两人都听见了有落地的声音。
“哼,装神弄鬼。”黑衣人想挪开司机,他整个人被剑定在了那里。
“弃车。”
他飞快做了决定。
先把志东那边的门稍微开了个缝隙,这才把自己这边的后门猛地用脚踹开。
“碰碰”,两柄飞刀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