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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田翎稚便摸黑起了身。

灶膛里噼啪爆开的火星子映着案板上十八只青竹筒,筒身上用朱砂描着狻猊、穷奇等异兽图样,正是今日要推的“四凶盲盒”。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家里的事情,安娘子过来说,田记的生意远不如以前的好,偏偏金樽楼又推出了差不多的菜色。

她对自己家的味道十分自信,可是也难挡别人为了贪小便宜去金樽楼。

她想来想去,才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

“娘亲,朱雀筒里当真装着卤凤爪?”老四萧泽祯踮脚扒着柜台。

六岁孩童的算盘珠子已拨得十分熟练,看来原着里说的没有错,他就是天生的生意人,连算盘都学的特别快。

“按成本计,一只凤爪需搭售三筒椒盐花生才能回本。”

田翎稚笑着揉他发顶,将最后一筒卤味封上蜂蜡:“今天第一天,咱们就来个赔本赚吆喝,就交给你娘亲,你就擎好吧!”

她指了指檐下悬着的鎏金卤锅,“喏,看见那个没有,那可是我的独家秘籍。”

那口卤锅就摆在那,锅身刻满《山海经》异兽,引得早市行人频频侧目。

辰时初刻,田记门前已挤得水泄不通。老三萧泽朗蹲在榆树枝杈上,腰间虎头荷包鼓鼓囊囊,里头装的是关二送他的铁弹珠,弹弓正挨个儿瞄准一个插队者的后颈。

“巳时开张——”田翎稚掀开蒸笼,混着八角茴香的卤香轰然炸开。

人群一阵骚动间,三辆鎏金马车轧过青石板,金樽楼的貔貅纹车辕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吴寿亭扶着小厮的手下车,一身绫罗缠枝纹刺得人眼疼。

他眼神扫过竹筒盲盒,忽地掀开最贵的青龙筒,暗褐色的卤猪肠颤巍巍冒着热气。

“田娘子好胆识,就不怕担上人命官司吗?”

吴寿亭从袖子里甩出一个帕子挡在鼻子前,一脸嫌弃。

“这肠衣颜色瞧着,莫不是瘟猪肉做的?”

人群哗然退开三尺。田翎稚面色不改,竹筷夹起卤肠当众剖开:“吴掌柜好眼力,这肠衣是用红曲米染的色。”

她挑起肠中裹着的蜜汁藕片,“红曲健脾,藕节清淤,最宜积食小儿——小五,给这位婶子包个试吃装。”

萧泽雅应声钻出柜台,颈间银锁晃悠悠响。正要递上油纸包,金樽楼的暗探突然在人群中推搡。

小五踉跄着撞向鎏金卤锅,扑向吴寿亭。

“咔嚓”一声脆响,琉璃盏应声坠地,碎片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最后跌落在田翎稚身边。

“我的前朝贡品!”吴寿亭怒喝,“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把你卖了也不抵不上它一分一毫。”

田翎稚上前护住女儿,瞥见满地碎玉中粘着半张泛黄皮纸。

灞水关三字混着卤汁洇开,这图怎么看着像是地图?

灞水关那不是大离朝的边关吗?

边防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头剧震,面上却堆笑:“吴掌柜说笑,这琉璃盏分明是西域进口来的货,又不是,前几日我还看见胡商拉了几大车,这个没有你说的那么珍贵吧。”

这时老三在树杈上拉紧了弹弓,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人群里一个人。

“嗖!”不轻易间擦过暗探耳际,将他刚抽出的短匕钉在门柱上。

萧泽朗嘴里嚼着卤鸡脆骨跃下树梢,靴尖一挑,暗探皂靴里簌簌落下几粒黍米——那米粒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沾在青石板上竟渗出血丝。

“各位客官请看,金樽楼的人的脚底还粘着霉米呢!”田翎稚高声呼喝,顺势将黄皮纸残片踩在足底,“莫不是自家的粮仓出了毛病讲矛头转移到我这边来?我自己卤出的肠我敢吃,吴掌柜,你自己的米你敢吃吗?”

人群哄笑,“是啊,吴掌柜,田掌柜的敢吃自家的卤肉,你敢吃自己的米吗?”

吴寿亭脸色惨白,那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吴寿寿亭。

“没用的东西,还说是数一数二的暗探,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甩起衣袖转身离开,他一定是气急了,不然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好生生的摔了一大跤呢。

哄笑间,远远传来驼铃声。

是西域的商队,那群人浩浩荡荡,有人拉着马,有人担着担,而那领头的胡商却奔着田翎稚冲来了。

他抛来一只锦绣布袋,开口处漏出几粒安息茴香:“田娘子,上回说的魔鬼椒到了。”

田翎稚接住香料的刹那,二楼檐角寒光一闪。

她旋身将小五推进柜台,弩箭擦着襦裙射入卤锅。沸腾的汤汁溅在青铜鼎身,竟蚀出个鹰隼图腾。

“老四,收摊!”田翎稚扯过幌子卷起地上狼藉。

老四慌忙中将十二枚铜钱排成卦象:“坎位生变,西南角!”

老三应声顺着柱子爬上屋顶,短匕挑开瓦片。

那一抹藏青袍角的影子仓皇遁走,腰间露出一个黑鹰图案,与刚刚鼎里面的图案竟然是相同。

一切都来的太快,自从搬来镇上以后一切都变的不同了,他隐隐感觉到就好像有什么事情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夕阳染红长街时,田翎稚关了房门,点起油灯。

拼合碎玉,羊皮残片与琉璃纹路严丝合缝,竟然事完整的军械库舆图。

小五忽然指着窗外奶声喊:“娘娘有一个戴斗笠的叔叔在喂马!”

田翎稚扑到窗边,见那人往马槽撒了把黍米。

黍米,红色的黍米,暗红的颗粒混着草料,正是白日暗探靴底漏出的毒物。

戌时,后院传来陶瓮碎裂声。

田翎稚握紧门闩摸过去,沿着墙角来到后院。

白日里那个西域商人送的香料袋裂了口子。

安息茴香滚落满地,每一粒籽实都裹着层霜白,月光下散发凄冷的光。

就在这时墙头瓦片轻响。

“是谁?”田翎稚举起门闩挡在胸前。

那玄衣立在屋顶上,面具下横贯眉骨的伤疤泛着血色。

他抛来枚青铜令牌,正落在田翎稚脚边——那上面赫然刻着一只黑鹰,与白天店里出现的黑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