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刘枫主视角——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上空,像浸满墨汁的棉絮不断膨胀着,旋风四处游荡,像是一个可悲的流浪汉,也像是一个迷茫的下岗修车工,不知前路何在,只好在这铅灰幕布之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每到一处就给这本应燥热无比的夏日带来几丝透着铁锈味的清凉,这是好还是坏呢?
教堂的水滴形尖顶刺破低垂的天空,与那高空中的冷风开展了搏斗,作为观众的叶子反而成了它们之间搏斗的受害者,时不时在他们激烈的扭打之中被拽下几片,并从高空之中凄惨坠落。
即便是那安稳坐在教堂墙面并微笑着的,秉承着慈悲为怀的精神的一扇扇彩绘玻璃,当它们与这些身为乌合之众的叶子同处于一个水平面时,也只是保持应有的缄默,微笑,又戏谑地看着这些叶子,不肯施舍其一分一毫的怜悯与恩宠,仿佛这些叶子在从树上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是“神明的敌手”,无需为之感到惋惜了——是啊,就连神明的代理者都不会可怜他们,那他们在这短暂的坠落之旅中,又该去找谁获取一丝怜悯呢?
远处的海面泛起几乎是病态的银白,浪尖在浓云下闪烁,仿佛有无数把匕首正在割开世界的表皮。
就这样,那漫无目的游荡着的,仿佛丢了心神,丢了半条命的冷风也逐渐走进了我的房间,掀起我的衣服,掀起我的毛发,也掀起细小的静电火花。
而我,等待着一位贵客的我,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也隐隐觉得非常不安,两只手的拇指也不由自主地按压起了其他的指节,微痛的同时也传来了清脆的“咔嘣咔嘣”声。
罗娜……她很显然是发现了什么,包括基托内那家伙应该也是对此了如指掌,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要不然他们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打起配合战。
饭后我也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她却和我玩起了神秘,故意不告知我她的发现,还对我说“你不知道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呢?罗娜?如果你说出了你的发现,我一定会帮你的,要知道我们可是相恋的一对啊——我本想对她这么说,但是她那时却将她的芊芊玉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是让我噤声的意思。
然后,她抱住了我,这是一个让我无比熟悉的动作,可那个瞬间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真的不适合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我能预见你知道此事的后果,这样的话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你的计划?难道你又要以身涉险了吗?罗娜,娜娜……墨烟岛的一切经历已经让我够担心你了,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消停……说的简单,但是,咱们的队伍已经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难道是能说消停就消停,能说却步就却步的吗?”
“可是……”
“既然咱们已经决定去守护所有的『神明信物』不被别有用心之兽掠夺,那么,在做好这个决定的瞬间,就已经以身涉险了,刘枫,你能明白我说的这句话吧?”
“呵……能,怎么不能。”
而面对她那充满觉悟的眼神,我只能无奈地苦笑。
“那好,所以不要再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了,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的计划能够不出纰漏……我还要带汉克诺夫去见欧帕兹先生,预计傍晚的时候回来。”
“好的,路上……小心。”
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摆出一副顺从贴心的嘴脸,面对她短暂的告别。
然后……
“罗娜你■■要■■干嘛?!■!”
我毫不留情地把枕头掀翻在地上。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情绪稍微发泄一下。
然后,我就在窗外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我的贵客的出现。
同时,我也焦躁着,焦躁着,没完没了地焦躁着,每时每刻地焦躁着。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焦躁,因为我也向她隐瞒了许多事情,你,是这样想的吧?”
偶然一个刹那,微小但刺耳的声音从我的下方传来,而那声音的语调根本无法掩盖藏在其中的嘲讽之意——还■■用想吗?一定是篆愁君那个该死的精灵在跟我说话。
我向下看去,确定是它之后便不再搭理。
“罗娜去那个人类哪里去了?你就不怕她和他暗自私通?毕竟他们两个可是网友,网恋这种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嘭——
我一算砸在窗台下,恶狠狠地盯着它。
“你■■……p放完了吗?!放完了就■■赶紧滚!”
“总算决定搭理我了吗?刘枫?”
“谁■■愿意搭理你……别忘了你上次……”
“上次发生的事情,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你又轻信了我?真是不长记性,明明被我们这些精灵骗了一次,搞得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不长记性,仍然选择上我的当。”
“这不一样,第一次是为了我自己,而这次是为了罗娜!”
“好一个深情的借口,不知道的还是什么三流言情小说里的桥段,哼……为了你深爱的罗娜?放p!归根结底,那不还是因为傲慢自大的你根本信不过你的任何一个同伴,抱着侥幸心理走捷径?来满足你在『地位』上的糟糕欲望?”
“胡说,你胡说……什么『地位』上的糟糕欲望,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你说的都是假的!假的!”
面对他的据理力争,破防的我选择了口不择言和语无伦次。
“哼,那你怎么解释你和卡拉的那挡子事?嗯?为了要路杰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朋友,于是就献出了自己的欲望,也献出了自己的魔力,把他喂的饱饱的,也把自己搞得离死不远。”
“可这■■和你说的『地位』又有什么关系?所以你■■绝对是在胡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猛然大笑。
“笑什么?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刘枫,你真的只是想和路杰做一辈子的‘朋友’吗?真的是这样吗?那么请问,你和路杰的友情之中,你所扮演的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我……我在保护他。”
“是的,你保护他,这不假,但同时……哼哼哼,你也认定,路杰只能你来保护,只能你来欺辱,只能有你一个朋友,表面上看,你确实会在外兽欺负他的时候,以朋友的名义为之复仇,可实际上,你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当成了自己的独占品,当成了自己的小弟……在这段扭曲的友情关系里,你是上位,而路杰在你的眼里是且只能是下位,所以,你享受的其实并不是和路杰之间因友情而带来的快乐,而是这种凌驾于其之上的『地位』所带来的快感!且因为路杰的软弱和喜欢依赖于他兽的个性,加上他那迟钝的脑袋瓜儿,导致你只需要用友情当借口,把保护当恩惠,就可以粉饰太平,让他无法察觉到这段友情之中的不合理之处,所以,这就是你内心中最糟糕的那份欲望!同时也是你向卡拉许愿的根本原因,因为你那个时候已经泡在了『地位』的蜜罐之中无法自拔,而一旦路杰有了其他的朋友,你就无法再体会这种刻骨铭心的甜蜜,就因为这个,你才傻乎乎地和卡拉许下了那个可笑的愿望……刘枫啊刘枫,我本来还想给你留几分面子,可是你这种逃避的表现实在让我看不下去,我今天若是不点破你,恐怕你这辈子都会止步不前。”
我哑口无言,不,更应该说是……
不敢回应。
因为一旦我回应了的话,就等于……
我承认了这件我一直都门儿清,但是哪怕是死掉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姐姐……我好害怕。
我该怎么做?
姐姐,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啊?!
快来救我!来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脑子近乎混乱。
我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
无言地,只在脑海之中撒泼打滚,祈求得到自己最值得依靠,最值得信赖的家兽的求救。
然后,我眼前一黑,身子后仰,险些晕了过去。
而冰凉粘滑的触感,以及那墨水的奇异芳香一同袭来,把我整个托举了起来,并轻轻运到了床上。
“啧,你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行啊……哼,好吧,也就算我心软,见不得你这副模样……这次,东西我就先还给你,但,你也得要有长进……”
篆愁君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因为不止是你,还有其他的存在,在渴望着你的成长,所以,给我往前跑起来!”
而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我也彻底晕了过去。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
一个短暂又恐怖的噩梦。
一个让我不想再去回忆的噩梦。
然后……
在噩梦中挣扎醒来的我,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会成长的,篆愁君……”
“然后,我会给你好看。”
不管那个臭蜗牛还在不在,我都只是冷冷地甩下这两句话,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出门迎接我的贵客。
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
——以下为大卫主视角——
因为『潘地曼尼南』的彻底被捣毁,我这些日子里也在这个国家的各个地方风餐露宿,甚至说是东躲西藏……
毕竟那个时候我可是用『无间瘫痪』惹出来了很大的乱子,加之,『潘地曼尼南』本来就是一个非法盈利的组织,在被捣毁查封后,除了像我,阿尔克,还有茂蒙这些跑得快的家伙之外,剩下的兽不管是来此玩乐的平民,还是进行斗兽比赛的格斗者,又或者说是这里的员工……通通都被抓进监狱之中听候审判。
而我,也因为涉嫌故意伤害,从事非法表演项目,以及协助他兽诈骗等多项罪名,所以已经被烟山镇那一带的警方通缉了。
我想,及时离开这里的其他兽也是和我一样面临着通缉的风险,不过他们大多都不是艾赛克莱特的兽,所以我想只要他们能从这个国家逃出去,那么一定就非常安全了吧。
而尽管,我也可以通过类似的手段,联系组织把我从这个国家转移一下,避免被通缉,但是我却一点儿都不想从这个国家离开,一点儿都不想。
是因为我爱上了这个国家?还是说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哦!别■■扯了!我单纯是因为自己的仇还没有报!
明明我毕生的仇敌——克雷姆?舒格劳就在这个国家!我要是因为害怕被通缉就从这里离开,那又算什么话嘛!如果这次机会错过了,那么下一次和这个■■东西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更何况……我来到这里本身就是处于“待命”的状态,如果组织没有传召我回去,就说明我就在这里还是有用的,所以我是不能轻易回去的。
所以,在待的地方没有了之后,我也就只能风餐露宿了,顺便物色一下新的工作——作为『星宫结社』的一员,如果在国外潜伏时所从事的工作发生了什么变动,那么只要向组织上通知一下,一些劳什子般的障碍就能轻松扫除。
因此,我倒是不那么担心自己的下一个老板会不会因为国籍和户口的原因会不要我,因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这次还是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吧——尽管那些严重的伤我已经用魔法治了个七七八八,可是,我的屁股却还疼着呢,所以在地下斗兽场当打手,又或者说相当消耗体力的工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不过正巧,今天上午,我之前结识的“合作对象”,刘枫正好发来了要找我谈谈的消息。
我欣然接受,并和他约定下午见面,就在旭日港皇家大教堂。
不过……其实不用他邀请的话我也打算过去看看的。
毕竟……之前,我可是因为那一念之间的错误决定,而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兽。
所以登门道歉也是必须的。
同时,我也打算暂时就在那里,帮我的受害者打工干活,以此赎罪。
希望这位老神父别那么小心眼,能容忍我这种曾经重伤过他的家伙在教堂打白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