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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离唐今近的一众亲卫副将还好,下意识将唐今给护了起来,周围的一些普通士兵却是神情慌乱,盯着那贯穿唐今胸口的巨箭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攻入京城,眼见就要到将军登位,给底下人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偏偏却在这时候将军……

将军大仁大义闻名天下,如今跟随着将军的军士大半都只认将军一人。

若是将军在此时殒命,即便大军已经攻占京城,没了将军,这数十万大军也只会在顷刻解散。

届时他们……

就在一众士兵都如无头苍蝇般混乱之际,一声暴喝响起:

“肃静!”

护在唐今身侧的军师上前一步,神色凛然,“右翼突进,左翼结阵保护将军!有乱阵者斩!有不服令者斩!率先制敌者——赏十金,封百夫长!”

数道命令一下,慌乱的士兵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上去考虑之后的事了,连忙凝结成队按照军师的命令向未央殿发起进攻。

说是发起进攻,实际也不过是冲入殿内扑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而已。

未央殿中的那架床弩虽还透着凛凛寒光,但一轮弩箭射完这架床弩便算是没了作用了。

毕竟这种铁床弩想要再次上箭可不容易,而士兵们冲入未央殿不过眨眼之间。

殿内立于前方的那道高大身影也显然没打算再去动那架床弩,而是直接拔剑,护在了另一道矮小身影之前。

“……抓活的。”

一道熟悉的冰冷嗓音从后传来,原本合围成圈准备用长矛刺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的士兵们连忙改变了作战方式,也顿时定下了心。

是将军的声音!

将军没事!

这个信息比任何事都更要鼓舞军心。

没事。

没事是不可能没事的。

唐今撑着副将的手站直身,抬手掰断胸前箭尾。

她视线冷冷扫过窝在旁边的几个男人——那几个给她送来玉玺的朝廷武将。

此时几人的面上波诡云谲,一双双眼睛明着暗着都盯紧了唐今。

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如果唐今在这里殒命,那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因此。

就算是有事,唐今此刻也必须撑着装出没事的模样。

她抬抬手,军师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下令让人将那几个男人给绑了起来。

——尚不知后事如何,但唐今重伤的事绝不可在此刻传出去。

唐今慢慢调整了一下呼吸。

好在那一支箭虽然贯穿了胸口,但她在箭矢射来的时候还是反应了一下,稍微侧身避开了气管心肺脊髓等一众要害……

箭矢不拔出,血也暂时不会流得太凶猛。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箭还是让她有些……

毕竟肉体凡胎。

在唐今调整呼吸控制着血液流速的时候,未央殿里的士兵们也终于拿下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将之带到了唐今面前。

小的那道身影自不必多说,正是被幽州刺史推上皇位的那位小皇帝。

小皇帝瞧着不过四五岁大,此刻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显然是怕至了极点。

唐今没见过他,想来应该是幽州刺史从宗室子弟里头挑的人,是她的某位堂弟。

而大的那道身影嘛……

男人身上受了不少伤,一个又一个的血洞明显是被士兵们的长矛刺出来的,看来是相当激烈地抵抗过。

此刻虽然被士兵押着,却也死死护着小皇帝的身影,只是一双眸子垂下,下颌绷紧,面上写满了隐忍不甘。

唐今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牵动伤口,差点让她说不出话。

但唐今还是强撑着开了口:“良忠。”

跪在地上的男人怔了怔,随即不敢置信地抬头。

当看见唐今那张脸时,吕良忠瞳孔骤然缩紧,死死抿住的唇瓣也猛然张开:“殿……殿下……”

他的眼中闪过震惊,闪过愕然,闪过疑惑不解。

种种复杂难明的心绪将他的眼瞳占满。

若是唐今有时间或许还会细细体谅一番他的心情,再好言好语地与他交流一番。

但此时此刻唐今确实没有那个时间了。

因此她淡淡出声直接打断了吕良忠后面还想说出来的话:“良忠,可愿归顺于我?”

吕良忠唇瓣张合,一个“为什么”在喉舌间反复打滚,想要问,可看着唐今那双冷冷淡淡的浅眸又觉得好似什么都问不出来。

天下人皆知。

这支义军的首领,是一位来路神秘的女子。

有人说她是农家女,因受不了当地官吏的压迫而率领农户揭竿而起。

有人说她是世家女,因她熟读兵书,用兵出奇,又有大仁大义之种种治军、治民良策。

更有人说她兴许就是天底下一位普通的女子,只是某一天突兀生了野心,想要逆转天底下男女之间的地位,因她广招女子为兵为士为将领……所攻占下来的州府被换上去的官吏大半都是女子。

天底下有种种的猜测。

有种种的传言。

可只怕是任谁都想不到。

她是宫中皇子。

是那位早就享誉天下的十皇子。

是那位本就最有希望继承大统之人。

……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放弃可以轻松继位的方式,而用这种方法来谋夺天下。

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吗?

女子之身暴露,欺君之罪暴露,那她可能从此就与皇位无缘……

可是如此吗?

吕良忠也不禁和八皇子和文选一样,想要这样问她。

可看着那双冷色浅眸,吕良忠便隐隐知晓。

不是如此。

即便暴露女子之身,即便暴露欺君之罪,以她之能依旧能堂堂正正地继承皇位……

所以。

是为什么呢?

吕良忠很想知道。

或许此刻,归顺唐今,从此为她效力跟随于她,他在将来某一日就能知晓这个答案。

归顺于她吧。

本来她便是十皇子,是十殿下,便是以这样的方式继位这天下也依旧会是大梁的天下。

只是变个国号而已。

所以。

归顺于她吧。

……

那双仰望着唐今的眸子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唐今不再能看见他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了。

只是很久,又好像没有太久之后,男人沙哑而平静的声音传来:“吕家世代忠良,不可毁于我一人之身。”

唐今眼底划过一分可惜。

毕竟是曾经跟随过她的人。

“带下去。”

吕良忠被拖了下去。

被带走前他还想反抗,手中藏着的箭头狠狠扎向小皇帝喉咙,但唐今身边的副将反应极快,直接一剑穿膛而过,保下了小皇帝的命。

士兵们行动迅速,很快便听不见也看不见吕良忠了。

唐今看着面前被吕良忠刚才突兀的举动吓得面色惨白,心胆俱裂的小皇帝,神色平静地笑了笑,“放心,他要杀你,我不杀。”

皇帝不能被俘,更不能沦为阶下囚。

保护不了小皇帝,到了最后关头,为了国体,为了大梁的最后一点希望,为了激发大梁忠臣们心中的愤慨,为了能让这些大梁忠臣们在日后为了复国而鞠躬尽瘁——

小皇帝必须殉国。

所以吕良忠得杀了小皇帝。

而唐今就不需要了。

她得留着小皇帝让他禅位,得养着小皇帝让他忘却梁国,得以待来日让小皇帝亲口说出一句“乐不思梁”。

届时,大梁的国,大梁的臣,大梁的精神,才算是彻底灭亡。

不会再有人忆起梁国。

“将军,人快来了。”军师在唐今耳边说了一句。

她看了一眼唐今胸口还未拔出的箭。

一切发生得很快,但眼下伤口的情况显然比刚刚更糟的,鲜血不停流着,幸有铠甲的遮挡才不至于太过骇人。

军师在提醒唐今,百官快来了,她这样的情况还支撑得了她出演待会那处禅位的戏码吗?

还撑得了吗?

唐今已经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了。

“让他们来吧。”唐今按了按胸前伤口,看着很是随意,“正好叫他们瞧一瞧,叫史官记一记,吾受命于天,便是巨箭穿胸亦不死不灭。”

军师眉头皱了皱。

但她周围其他士兵听了唐今这话,却是眼眸发亮。

若非乱阵者斩的军令还在,只怕此刻已经要对着唐今欢呼朝拜起来。

是啊。

她们将军受命于天!便是被巨箭穿胸亦可行动自如!

这天下,就得是她们将军的!

这皇帝的位置,除却她们将军还有谁人堪当!

肉眼可见军队士气噌噌上涨了一大截。

但军师拧紧的眉头却解不开。

旁人也就罢了,她却是清楚的,神鬼之说只是虚妄,受命于天的说法……也只是上位者用来引导欺骗下民的手段。

诚然,如果唐今能顶着这样的伤势演完待会禅位的戏码,那这天底下就再不会有任何人能再与她们相争。

便是在史书上,也会真正留下“受命于天”的痕迹。

可是如果唐今没能演完待会的戏码就于众目睽睽之下倒下……

军师移动视线,见不远处军医已经被人领着匆匆赶来,只近前了就能立刻为唐今医治。

眼下这个节骨眼不能再出一丝一毫的意外,唐今的伤必须尽快医治……

军师张口。

“去吧。”

唐今的声音却将乐正言的话给堵了回去。

乐正言皱眉还要说,却听见唐今再开口:“去吧。”

去将百官带来,去将最后一个稳固她们胜利的砝码带到她面前。

其实她们没有太多选择。

这个时候不见百官,这个时候流出她重伤的消息,军队会乱,京城会乱,天下会更加不稳。

所以她只能见,必须见,就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见。

唐今摸着胸口那一截还没拔出的箭矢,想着,古有猛将被马槊刺穿身体仍能骑马杀敌,她撑着演完个禅位的戏码应该不成问题吧。

……

确实没出什么问题。

唐今胸前的伤口骇人归骇人,但一场禅位的戏码演完,百官眼中对她的敬畏也是实打实的猛增。

不是所有读过书的人就不信神鬼之说的。

不然皇帝也不可能被叫作“天子”。

唐今离开京城的这三年里,朝廷里经历了一波大换血。

梁戾帝砍了不少人,提拔了不少新人,她前面那位幽州刺史更是给朝廷来了一次大清洗,因此这会儿唐今看百官也很是陌生。

但也有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有人埋着头不敢看她,有人偷偷瞥她随即露出惊愕、狐疑、不确定的神情。

也有人压根没认出她来。

三年时光,唐今从虚岁十六的少年,到将满十九,面容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没以前嫩了,瞧着更添锋芒。有不擅长认脸的认不出她来也实属正常。

见过百官,从小皇帝手中正儿八经接过那传国玉玺,受过百官的朝拜,唐今将剩下的事都交给了乐正言去处理。

而她。

走进未央殿偏殿,军师和一众侍从早已焦急等待在那里。

唐今走到床边坐下。

“噗——”

随着一声不受控制的咳嗽,一口黑血骤然从她口中喷出,原本瞧着还算正常的脸色刹那变得惨白,冷汗颗颗成豆唰地一下顺着她额角流下。

耳边是一阵慌乱的叫喊,渐渐朦胧的视野中人影晃动。

唐今却不太记得之后的事了,只是身体陡然失力,倒进了身侧侍从怀中。

隐约还能听见一声熟悉慌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