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夜幕中破碎成斑斓的光斑,陈北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警服袖口处渗出的血渍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的痂。
方才的场景仍在眼前翻涌——八名持刀混混像疯狗般扑来,他侧身避开刺向面门的匕首,膝盖重重磕在对方肋下时,听见了骨骼错位的脆响。
混战中不知是谁的刀刃擦过手臂,火辣辣的痛感却比不上心底的烦躁——那些家伙最后还是借着地形逃脱了。
警局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生疼,陈北安推开侯厅室的门,看见坐在角落的孙美乐。
少女染成栗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脸颊两侧,黑色网纱上衣下露出半截纤细的腰肢,指甲缝里还沾着夜店特有的亮片。
当她抬头对上陈北安的目光时,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很快又被故作的桀骜掩盖。
“你手臂被割伤了。”孙美乐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她指了指陈北安渗血的伤口,眼影晕染的眼尾微微上挑,“刚才那群孙子下黑手了?”
陈北安低头看了眼伤口,金属扣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扯了把椅子坐下,皮革表面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没事,等下包扎一下就好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女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草莓印,“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么?”
孙美乐双腿交叠,黑色马丁靴有节奏地叩击地面。她歪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因为我的工作?还是我爸又欠别人钱了?”这个问题显然被反复思量过,尾音带着微妙的颤抖。
陈北安注意到她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里有道淡粉色的旧疤。“都不是。”他翻开文件夹,笔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调查记录,“你现在还未成年,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在夜总会上班属于违法行为。你这个年纪,应该在教室里念书。”
“念书?”孙美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尖锐,“陈警官,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海鲜市场么?我十岁就开始在那里帮人杀鱼,指甲缝里的腥气三天都洗不掉。后来我爸赌输了房子,债主踹开家门的时候,我正在用校服擦鼻涕。”她猛地扯开领口,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这是滚烫的泡面,就因为我没拦住他去赌。你说,学校能教我怎么在这种日子里活下去么?”
陈北安沉默片刻,抽出张纸巾递过去。少女接过时,他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纹身——褪色的玫瑰缠绕着字母“m”。“你知道你母亲在大润发卖水果吗?”
孙美乐的动作僵住了。纸巾在掌心被揉成皱团,她盯着地面上的污渍,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王美达,右耳垂有颗痣,总把头发别到耳后。”她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七岁那年我发烧,她背着我走了三公里去医院。后来她再也没回来,听说和女人跑了。”
“所以你觉得她抛弃了你?”
“抛弃?”孙美乐突然暴躁地踢开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我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把我的压岁钱输光,让我去陪酒抵债的时候,她在哪?现在来装什么慈母?”她的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仰起头,“再说,谁知道我是不是他们两个畸形婚姻的产物?说不定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野种。”
陈北安起身拦住要夺门而出的少女,手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后是盛开的向日葵。“这是你母亲委托我们找你的。”他顿了顿,“她存了笔钱,说等你成年就给你开家奶茶店。”
孙美乐的呼吸骤然急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远处传来警车呼啸而过的声响,在寂静的侯厅室里回荡成绵长的尾音。她突然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像只受伤的幼兽。
陈北安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窗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