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以人为本
“张旺,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唐妙兴愠怒的望向张旺。
他属实是没想到,张旺竟然会如此逆天,向一个接二连三贬低唐门理念的人询问唐门该如何改变。
这是什么行为?
好比被人打了骂了,不光不记恨,还舔着脸上去求教。
看起来好像是不耻下问,但实际上更像是背叛唐门!
那张旺知道自己这行为像是在背叛唐门吗?
他当然知道!
但他更知道,宗正说的是有道理的!
他看不上唐妙兴,之所以会认可唐妙兴在杨烈逝去后当唐门门长,是因为实在无人可选。
而他看不上唐妙兴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觉得唐妙兴太守旧了。
他不否认自己跟唐妙兴是一类人,只要能对唐门有利,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此时此刻,就是他们信念的交错点。
宗正已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唐门的修行理念或许真的过时了。
什么道无先后,殊途同归,那都是骗鬼的。
好比职业不分贵贱。
可为什么坐办公室的就比扫大街的工资高呢?
唐门或许曾经荣光无限,但那已经是过去式。
沉溺在过去的人,看不到未来。
他们几个老头子行将就木,未来不未来的也无所谓了。
可唐门的一堆小子呢?
总不能让这些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人,走上他们这条走不通的老路吧?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为唐门寻找未来。”
张旺神情坚定的看了唐妙兴一眼。
听到这话,唐妙兴不免火气更旺。
“为唐门寻找未来?屁的未来!你要按照这小王八蛋的思路,那是毁了唐门!”
要说信念坚定,唐妙兴绝不认为自己会输张旺。
虽然,他比张旺要更能容忍一些事儿。
但唯独在唐门理念这件事上,他是绝不会容忍有所改变的!
“毁了唐门?”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
张旺的眼神从郑重变成了轻蔑。
“是毁了你所设想的唐门吧?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干什么,你始终认为,唐门就该坚持传统。
我虽然不服你,但你是唐门门长,所以一直以来你的决定即便我不支持,也不会反对。
但,那是在我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唐门的情况下!
见着他,你还不明白吗?”
张旺指了指宗正。
“他的资料,不是你拿给我看的?
是,他天赋过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一骑绝尘,将无数年轻一代甩在后面。
但,仅仅只凭修行上的天赋,就能对你我的围攻达到那种处理境界吗?
他,不是唐门中人。
可却比你我还要更懂唐门!
向这样的人讨教,不丢人!
我要的唐门,不是守旧的、不是停滞不前的。
你可以不为门内年轻人的未来负责,但我不能!
他们是我一手带起来的!
我无法容忍他们随着唐门这条旧船沉入死海!
他们应该有新时代的船载着他们远航!去见识更高、更美好的天地!”
张旺这番言辞,不可谓不激烈!
就差没指着唐妙兴鼻子骂他是个守旧的老古董,耽误了唐门年轻一辈的前程!
这对唐妙兴而言,绝对是顶格的侮辱!
“张旺,你混蛋,你竟然如此看我!”
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师兄弟,纵然理念不和,也从未恶语相向。
可是现在,仅仅是因为宗正的一番话,张旺便毫不留情的刺向他最薄弱的痛点。
要再年轻十岁,唐妙兴觉得自己一定会跟张旺不死不休!
见着唐妙兴面目狰狞,大有心态崩溃之势,张旺难免有一点动容。
几十年的师兄弟情,又怎么可能真的说无视就能无视得了?
只不过,那动容很快就被张旺本人掩盖。
“师兄,我早跟你说过,改革一定伴随着痛苦。
时代已经变了,不主动去适应环境,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淘汰!
那些高科技设备你没上过手吗?
我唐门的技巧,有多少被克制得死死的?
就算不提那些高科技设备,只说宗正。
他展露出来的克制你我的本领,你觉得是不可复制的吗?
他天赋过人,寻常人难以达到他这样的境界。
但,他对上的可是我们!
哪怕有人能达到他五成的境界,门内的小辈,有几个能顶得住?”
只能说,宗正的出现给张旺带来了足够硬的论据。
硬到什么程度呢?
硬到唐妙兴无法反驳的程度。
诚如张旺所言,抛开那些针对性极强的高科技设备不谈。
就宗正这样的,是具有可复制性的。
不说达到宗正这样离谱的程度吧,五成呢?七成呢?
唐门的技,可不像是宗正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能力具有潜力。
都说唐门是务实派。
可自家人最清楚自家人。
唐门的务实,是以牺牲未来为前提的!
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杀人利器,然后不断磨砺的只有杀人经验。
更深度的修行,却是难以启齿。
唐妙兴很想反驳张旺说得不对,唐门的修行并非没有深度。
但话到嗓子眼,又活生生的卡住。
丹噬,唐门的究极杀人技。
需要勘破生死关才有可能领悟。
听起来是很有深度的东西。
但也只是听起来罢了。
糊弄不懂的人也就算了,糊弄张旺那属实是有点自取其辱了。
修丹噬和修其他唐门杀人技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未来可言。
即便丹噬的境界再高,它终归也不是修人,而是修技。
正如宗正所说,唐门的历史,就是杀人利器的历史。
发展中得来的技,尽是将人往杀人利器上培养。
是纯纯的工具人!
丹噬对于守旧派的唐妙兴而言,绝对是神圣的信仰。
身为唐门门长,不会丹噬一直是他的遗憾和不甘。
而在宗正抛出历史发展论后,他内心最深处最神圣的信仰被否定。
光是宗正否定也就算了,关键是张旺这个唐门老人也跟着一起否定。
这就让唐妙兴很想吐血了。
一时沉默。
看着被张旺怼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唐妙兴,作壁上观的宗正终于出声了。
“人类大多数的争执都是源自理念。
实际上,什么求同存异的都是假话。
相互理解什么的也不存在。
只有一方强大到可以无视另一方的时候,强大的一方才有可能说出无所谓有另一方的存在。
否则,双方巴不得把彼此狗脑子都打出来。”
这话听起来有点嘲讽。
好在有之前的灭火行为,张旺和唐妙兴倒也没再冲动。
而且,宗正这话也没多难理解,稍微一想,他们也就认同了。
“旧事物会被新事物取代,这是历史规律。
那么,用什么来判定一个事物是旧事物还是新事物呢?
一个更字足以。
更具有优势的一方,那它就是新的。
而旧事物和新事物的交替,必然伴随着旧事物的抵抗。
就像刚才旺爷说的那样,改革必然伴随痛苦。
唐校长,我不是不理解你想要坚持唐门理念的想法。
但,你仔细想想,唐门真的有跟上时代吗?
各大异人流派里,唐门是不是被时代针对最严重的?”
听到这话,唐妙兴不服气的看了宗正一眼。
“那你说说,哪个门派没被时代针对?科技武器设备的出现,让异人从高不可攀的上流地位落下,这谁能否认?”
他相信有异人能顶住小手枪,但加特林呢?榴弹炮呢?小男孩呢?
热武器时代,异人最擅长的战斗领域不说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也所剩无多。
唐门是这样,其他异人流派就不是这样了?
闻言,宗正淡淡一笑。
他早料到唐妙兴会有此反问。
“唐校长这问题问得好啊。
和唐门相比,其他的异人流派被时代针对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过时的也不止是唐门。
但,有没过时的吗?
有!
譬如全真龙门。”
听到宗正说有没过时的异人流派时,唐妙兴以为宗正会脱口而出说是天师府。
结果没想到宗正说出来的却是全真龙门。
“全真龙门?理由呢?”
唐妙兴接着问道。
宗正微微笑道:“全真龙门走的极致性命双修的路子,不仅没过时,反而走在了时代的前端。
唐校长,抛开异人和常人的区别不谈。
百分之九十的生活如意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更长寿,更健康。
上至帝皇,下至富商。
而众多异人流派里,有什么流派是最切合这一点的呢?
类似全真龙门这样的性命双修的流派!
凡是修行,不是性、就是命。
而唯有性命双修走在前列,为何?
因为性命双修是最能延年益寿的功夫!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性命双修的流派永不过时。
常人或许难以得知,我还算有点门路。
现如今的国外科学界,为了让人能高质量的活得更久,可是什么五花八门的实验都在搞。
而他们所求难得的,通过性命双修却能得到。”
在宗正这番话说出口前,唐妙兴大致猜到了宗正会说全真龙门没过时的原因跟全真龙门的性命双修修行理念有关。
但他确实没想到延年益寿这个延伸。
“在热武器时代出现后,异人所擅长的战场,已经被侵占太多。
但向内求索,延年益寿这方面,却是常人如何发展都难以企及的领域。
这,就是历史给出的答案。”
为什么人类大部分问题都能从历史中找到答案?
因为从古至今,人类社会的结构没有根本上的变化。
结构不变化,那就自然而然的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
历史是个圆,只要仔细一搜,现代发生的事儿,在古代都能找到影子。
什么冤屈、什么仗势欺人、什么不平等,有改变吗?
其实没什么改变。
对于宗正所言,唐妙兴不说认可,也不说反对。
他只是神情认真的看向宗正,郑重的发问道:“所以呢?
按你的意思,这世上的所有异人流派都该走性命双修的路子。
但凡不是性命双修的,就该被时代抛弃?”
闻言,宗正古井无波的点了点头。
“唐校长,主动权,掌握在个人的手里。
我不太喜欢被时代抛弃这种说法。
准确点来说,抛弃是双方的。
是个人先抛弃了时代,所以时代才抛弃了他。
不管你接受或者不接受。
性命为本,万法皆空。
这就是关于未来的唯一正确答案。
抵抗时代者,终将被时代的车轮碾过。”
这话说得无情,但唐妙兴很容易就接受了。
被历史碾作尘埃的人或势力还少了么?
光是他亲眼见过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从心而言,他是觉得宗正说的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
但,几十年来的坚持就像跗骨之蛆,一边撕咬着他的精神,一边让他拒绝顺从宗正。
良久,唐妙兴才长叹了一口气,望向一旁的张旺。
“师弟,听到了吗?他说性命双修是未来的唯一正确答案。
我问你,如果唐门走性命双修的路子,那唐门还是唐门吗?”
闻言,张旺也沉默了。
他也没想到宗正给出的会是这样一种毁宗灭门似的路子。
都走性命双修,那干脆全真龙门一统异人界算了。
听到唐妙兴这么问张旺,宗正忍不住笑了。
“唐校长,唐门首先是个异人流派,其次才是唐门本身。
关于异人的前途在前,其次才是宗门。
要以人为本啊,别乱了主次。”
宗门是以异人构建的组织。
宗门落后于时代,也就是宗门内的异人落后了时代。
这道理并不复杂,但很深刻。
深刻到张旺和唐妙兴纷纷沉默。
突然,张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唐妙兴面前,将背上还在昏睡的唐秋山交给唐妙兴。
“我知道你听得很难受,也不知如何反驳。所以,带着秋山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就由我和宗先生单独谈谈。”
闻言,唐妙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旺。
“师弟,你……”
张旺伸手阻止了唐妙兴的发问。
“别问我,我不想回答你。再怎么说,我们几十年的情谊在。”
听到这话,唐妙兴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落寞和孤寂。
人生的路,其实只有自己在走,一直陪伴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只是,分别时总是伴随着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