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在海水里飘荡。
海潮声很大,起伏的水波声以及隐隐约约的枪声充斥着她的耳朵。
安娜竟然觉得很宁静。
《奥菲利亚》这样的作品,本身就很宁静。
哪个十九世纪的家说的来着?《哈姆雷特》这部剧本不光只是一出莎士比亚的巅峰戏剧,而是整整一代英格兰人的精神幻梦。
在整场布满了阴谋诡计,宫廷斗争,谋杀,背叛……所有的激情元素的狂乱戏剧里,拉斐尔前派的油画家偏偏选取了这样一幕来刻画。
宁静悲伤的死。
它过于有象征意义,宛如“欢乐”易碎的实质化体现。
为画家扮演死去的奥菲利亚的女模特伊丽莎白,她是另外一位拉斐尔前派的着名创始人罗塞蒂的妻子,据说她因为连续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把自己泡在冷水里而患上了肺炎,而这也为她和丈夫的不幸婚姻埋下了伏笔。
在伊丽莎白下葬的时候。
丈夫罗塞蒂非常动情的把他给妻子写的诗集放进了棺椁里一同葬下,过了两年,忽然又后悔了,觉得还是把诗集找出版社发表一下的好。
没错。
他又把妻子从地下刨了出来,“开棺取诗”。
又据说。
罗塞蒂到了晚年,又因为这件事情深感愧疚,最后抑郁而亡。
看看,简简单单一部油画,到底牵扯出了多少狗血的事情呀。
同样躺在水面上cosplay着“奥菲利亚”的伊莲娜小姐实在忍耐不住,想要发表上一两句锐评——
“你折磨我,我也折磨你,怨男痴妇。两个互相不合适的人,真是连死了都不安生!”
如果这是一出《哈姆雷特》的完美戏剧,那么奥菲利亚就只能掉在河水里死掉!就像如果这一出完美的爱情戏剧,那么杰克就只能平静的沉入大西洋一个道理。
她倘若活着。
她又怎么能面对之后的那些冲突呢?她怎么能在“青春的爱情”和“家族的荣誉”(注,二者皆为原文)之间做出选择呢。
她在死去的时候,如梦游一般的手持野花四处游荡。
那一刻。
也许她的内心反而才是真正平静的。
听上去有点冷漠。
谁让伊莲娜小姐就是个有点冷漠的人呢?
她就觉得比起年轻时便死去的奥菲利亚,真的走到了一起的伊丽莎白和她的丈夫,很难说两者谁更幸运,谁更不幸一点。
归根结底,伊莲娜小姐内心是稍微有一点传统的。
她还是更愿意倾向于所谓的“合适”,要比所谓的“真爱”更重要。
与伊丽莎白夫妇相比,画那幅《奥菲利亚》的画家米莱斯明显就找到了合适的那一半。
尽管这里面也有一出相当跌宕曲折的故事,甚至维多利亚时代有不少媒体对他的婚姻多有攻奸。
但无疑。
伦敦的媒体再怎么不爽。
他都成就了自己的妻子的事业。
他的妻子也都成就了他的事业。
两个人一起快快乐乐的生了大半打的孩子,在罗塞蒂被折磨的精神崩溃的时候,人家米莱斯该封爵封爵,该拿上议院的席位,拿上议院的席位,该当皇家艺术协会的会长当皇家艺术协会的会长。
从画家到贵族。
拿遍了那个年代艺术家们所能拿到的一切荣誉。
这才是正确的人生道路。
伊莲娜小姐骨子里是一个很“强”的人,顾为经这样的小画家也许愿意相信什么“爱是终极的解”、“爱是一切的答案”、“爱是人生的终点”这些充满了艺术的柔软气质的话。
安娜最多只信一半。
她相信“爱”很重要,但“爱”应该屈从让位于自己的人生,而非让自己的人生屈从于“爱”。
面对酒井太太之问。
换成她。
伊莲娜小姐搞不好会对顾为经表达艺术上的欣赏,然后很可能判断也许小松太郎才是更好的选择。
包括安娜自己。
不光克鲁格先生有这样的畅想。
安娜她也真的认真的考虑过嫁给奥勒的可能性。
奥勒不是很坏的选择。
她拒绝的原因一是不喜欢,重要的底层原因在于她觉得奥勒还不够乖,更重要的是克鲁格先生还不够乖。
他们竟然敢妄图“驾驭”她,而不是她“驾驭”他们。
要是她先把奥勒调教的乖巧了,再用小皮鞭啪啪啪的把克鲁格先生给抽哒的服了。
她惊人美貌和克鲁格家的大银行达成了某种圆润如一的平衡。
那么嫁也就嫁了。
大不了生个孩子做继承人,然后就各玩各的嘛,这种默契,几乎是欧洲上流社会的老牌家族从几百年前绵延至今的不成文的默契。
随便翻开一本就知道了。
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里,有多少段艳遇,都是以在某个度假酒店里,一位绅士遇上了独自度假的某某夫人做为开端的。
奥菲利亚和哈姆雷特的悲剧,骨子里,就在于他们爱的不平衡性。
所以只有这样。
本就不平衡的男女,才能在终极的死亡中找到平衡。
安娜。
她既是奥菲利亚,又是哈姆雷特。
想到这里。
伊莲娜小姐反而不挣扎了,她在对抗的海浪的身体顺从了潮水的意志,任由四周的波浪把自己吞没。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海水涌入鼻腔。
热辣辣的疼。
比女人想象的要痛苦的多,在有生以来最为接近死亡的瞬间,她奇怪的想起了顾为经那个在沙龙上所讲述的幽默玩笑。
“幸好她\/他死掉了,否则,他们的爱情该怎么办啊?”
女人当时只感觉到了这个笑话里的那层冷漠的、刻薄的含义,所以安娜合拍的冷冷的笑出了声。
现在。
她领悟到了那并不是一个笑话。
她领悟到了也许顾为经说话间未曾领悟到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话语是思想的蛋壳。
有些人只是把这些外壳从一处搬到另外一处,譬如顾童祥和老杨,两大装逼高手从不生产段子,他们只是伊莲娜小姐的搬运工。
顾为经这只絮絮叨叨的母鸡把鸡蛋“生产”下来的时候,只感受到了坚硬的触感。
而在海水的挤压下,那层坚硬的外壳忽得破碎了,更加温暖,更加金黄的蛋液溜散了出来——
“《泰坦尼克号》之所以能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爱情故事……到底在于它表达了人愿意勇敢的为爱而死……”
“还是——”
“人愿意勇敢的为爱而活?”
而有人,似乎回答过这个问题。
“伊莲娜小姐,狮子的勇气从来不在于吃人。吃人是很容易的事情。野狗吃人,鳄鱼吃人,秃鹫也吃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能够被称作为美德呢?”
那天,年轻的画家站在房间的门口,这么侧过身来对她说。
“愿意不一样,愿意勇敢的承担生活的持续,愿意面对生活,才是美德,才是狂野的雄浑之心。”
伊莲娜小姐在海水里睁开了眼睛。
她又双标了。
她发现自己还不想死。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做,她想要给顾为经写一篇艺术评论,她想要继续读读书,她想成为一位无比成功的女性,她想成就自己的事业。
她不光coS完了奥菲利亚。
她还想coSpLAY海伦,主要是特洛伊的海伦,偶尔coS一下写《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那位社会活动家海伦也可以,又也许是那位欧福良的母亲海伦。她想coS缪斯女神,想coS《浮士德》里的魔女,想coSpLAY卡美尔或者南丁格尔……
她想coS卡拉·伊莲娜。
最终的最终。
她也想coSpLAY自己。
安娜·伊莲娜小姐还是想要去询问,去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又一次的,以燃烧全部生命激情的态势,以近乎于虔诚的热爱,在海水里扑腾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一双手臂从她的身后环绕住了她,把她从海面里托了起来。
“我不得不……不得不说……在水里你比我想象的有活力。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请和……我多商量一下。”
五分钟后。
顾为经从后面拖着一会儿在水里扑腾着,一会儿躺平不动,一会儿潜水,一会儿又刨了起来的伊莲娜小姐游到救生筏边。
安娜先是爬上了筏子。
然后把顾为经也拉了上来。
和豪哥的对峙更像是钝刀子割肉,而今天晚上,则要火花四射的多。
他实在是精疲力尽了。
“起码先去找个救生圈啊。”
“讲真的。”
“就算你想演《泰坦尼克号》,也不是这么演的,评论家小姐。”顾为经锐评道。
——
新加坡。
凌晨。
米梧槽酒店行政长廊上,悬挂着的液晶电视的屏幕忽然中断了原本的当时财经节目的重播,一位当地的电视台播音员端坐在镜头前,开始临时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早先,一条名叫佩鲁贾·波罗号货轮在离港两小时后,于公海遭遇劫持事件,船上至少有九名新加坡公民以及多位外国公民,传闻包括多位知名人物在内——”
“新加坡警方已出动StAR特种救援部队以及StS——”
“目前场面已成功得到初步控制——”
“据悉,劫持发生在当日晚间时分,传闻船上出现多次交火,有人员伤亡,具体情况……”
长廊边正好路过的夜班经理看也没有看电视一眼,正在低着头刷着手机。
手机网页和社交聊天里也是铺天盖地的关于那场绑架案的报道。
如今是互联网时代。
传统媒体制作新闻的速度再快,插播电视新闻的速度,也拍马都赶不上网络媒体的快捷程度。
一位在新加坡警队有线人的媒体记者率先报道了消息。
等到本地的新闻台开始紧急追踪报道,各式的小道消息已经漫天乱飞。
新加坡最大的新闻台的知名主持人正在屏幕上无声的口沫横飞,路过的夜班经理低头盯着手机,70寸液晶屏上衣冠楚楚的嘉宾的身形照亮了他半边身体,他的眼睛却只反射着手里那块6.7英寸的小屏幕上的光影。
这一幕宛如传统媒体巨头们在这个时代影响力逐渐衰弱倾颓的缩影。
要是有老派的本地媒体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不由感慨一声,我们新加坡的传统有线电视行业正在倒下。
夜班经理却不会这么多愁善感的。
他正在吃着瓜。
尽管平台方已经紧急移除了相关的版块讨论室,还是已经有媒体找到了“peter”几人开始行动以前,在Reddit等几个平台上发表着的行动声明。甚至连“Stewie”发的那张伊莲娜小姐的背影照片都被神通广大的网络达人找到了。
还有那句——“去看新闻吧”的最后留言。
“那是一个我朋友的时尚沙龙,我差一点就在船上了,天哪,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会祈祷大家平安。”
夜班经理指尖浏览过@Lewishamition的账号,这是一个F1车手的账号,有几百万的粉丝,刚刚发出的瞬间就被成百上千的转发。
这张暗色调的祈祷的照片和不久前刚刚发的上一张站在领奖台上摇晃着香槟庆祝的照片,形成了风格上的极鲜明的比对。
欢乐脆弱的如同花生。
总是会被轻易的捏碎。
“真是多事的晚上啊,应该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吧。”
夜班经理也转发了那条消息。
“愿平安。”
他按屏幕留言道。
据说伊莲娜小姐现在还没有找到。
在夜班经理先生认为今天晚上注定要在吃瓜关注中失眠的同时。
隔壁的房间里。
趴在床边桌子上的猫正在安然入睡,它轻轻翻了个身,于是从桌子掉到了床垫上。
“喵。”
她迷缝着眼睛叫了两声。
发现小顾子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夜不归宿还没有回来。
差评!
天大地大,吃饱了睡觉觉最大。
猫眯翻了个身,继续安然入睡,在打起小呼噜前,用尾巴抽打了两下床垫,不知是想到了谁。
让你不听话。
噗。
让你逼喵洗澡。
噗。
让你不给我准备夜宵。
噗。
让你让我节食减肥。
噗。
让你让我吃西兰花。
噗噗噗噗噗。
喵喵喵喵喵。
——
夜晚的大海,波浪翻滚的像是狂怒的猛兽在睡觉时抽打着的尾巴。
或者像一只猫,在你身上跳的踢踏舞。
一只猫。
尤其是体重20磅以上的猫,它看上去很可爱,但真从床头掉到你的肚子上,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分人。
酒井一成那样的圆润的吨位,把猫推到一边,拍拍肚子继续睡,顶着猫睡也不是不行。
换成顾童祥这种掉了毛的老爷爷,能把他隔夜的屎都从肠子里踩出来,跟被公交车撞了似的。
大海之于航船,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吨的佩鲁贾·波罗号就像是酒井大叔,这点波浪什么都算不上,刚刚开船在岸边风浪相对较小的浅海。
顾为经以至于有这艘大船在黑暗的冰面上滑行的错觉。
换成封闭式的小筏子。
那就宛如阿旺在赖床的顾老头肚皮上唱跳RAp,时不时再拍两下球。
顾为经觉得那些海浪仿佛是拍打在他的身体上,他不是沿着海浪在飘,而是被海浪抽起来的。
他整个人的身体腾空而起,零点几秒的悬空,撞到侧面的气垫,然后又重重地撞回墙壁,如此的反复。顽皮的小孩踢着矿泉水的水瓶,他则是水瓶中的一只蟋蟀。
顾为经只能“嗤嗤”的随着肺部和肚子的挤压而不断的呻吟,发出气声。
偶尔撞到伤口处,格外疼痛的时候,他就会叫得稍微大声些。
然后呕吐。
不断的呕吐。
顾为经以为刚刚在那个服务生一膝盖顶在自己肚子上的时候,他就把所有能呕吐的份额,都吐完了。
那么现在。
也许是没好的脑震荡,也许是晕船。
也许是没好的脑震荡合并上晕船,就像把一粒曼妥斯薄荷糖危险而禺蠢的囫囵吞进了肚子,产生了双重迭加的化学效应。
顾为经认为,他一定把未来十年所有能呕吐出来的份额,也都一并呕吐完了。
他吐个不停。
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大多只是些夹杂着血丝的酸水而已。
“你肚子疼么?”
黑暗中。
他听到安娜的声音。
顾为经点点头,他有点脱力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那么会感受到暖么?”
顾为经又摇摇头。
他心下觉得对方这些问题问得实在没有技术含量。
当然疼了。
评论家小姐。你想想看,我是被那么大一只膝盖,狠狠得顶在了肚子上,是个人就会觉得疼好不好。
暖到是不暖。
没有任何道理会觉得温暖。
他全身都被海水淋得湿透了,而这里……冷得跟地狱一样。
怎么会有人觉得暖呢?
哦……若是伊连娜小姐后面的问题是在询问她关切的询问自己,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很暖……唔。
顾为经佩服安娜的幽默感。
换平常的时候。
也许顾为经会有耐心多去解释个一两句,他实在是太精疲力尽了,仅仅对抗船只的颠簸就消耗了年轻人身体里残存的所有气力和全部精神。
顾为经他只想要去好好静静。
幽幽的绿光在应急筏里亮起。
上了这只充气筏后不久,安娜就找了一圈。
她没有找到想要找的GpS定位器,但找到了船上自带的落水急救箱。
里面有两根为航空救援提供坐标指示的发烟棒以及一组几支装可以在夜晚提供照明的冷光棒。
伊莲娜小姐本来计划着,晚上万一能看到其他在这片水域的航船的影子,或者听到飞机从头顶掠过的航空引擎声再使用。
她想了想。
还是拿了一根冷光棒出来,用力的掰了一下。
没有反应。
她又掰了好几遍。
还是没有反应,这支冷光棒坏掉了,一次性的冷光棒靠里面的氧化液和荧光染料发生反应发光,他们之前乘坐的是一艘快要退役的老船,在轮船的储存和航行的过程里,难免会因为颠簸和碰撞误反应消耗掉。
安娜祈祷他们的运气不要太差。
女人在掰到第三根的时候,莹光棒终于亮了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
爬过去,轻拍顾为经的背,盯着他呕吐物里的血丝。
在安娜的人生里,她很少照顾人——说实话,除了照顾奥古斯特以外,伊莲娜小姐不记得自己曾经照顾过任何人。
安娜也讨厌别人照顾。
起码号称是这样的。
她的所谓的讨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抽象概念。比如她讨厌别人把她当成娇柔女人、弱者或者瘸子,即使她确实是某种意义上较为柔弱,她还是任何意义上的女人和瘸子。
她讨厌别人怜惜的目光。
她永远要求自己在学校里的成绩最好,她刚刚入职,怼起人来就要把那些浸淫行业多年的老牌评论家更加辛辣凶狠,更加富有攻击性。
只有这样,那些荣誉才就是应该是自己的。
是她抢来的。
而不是被被人施舍给自己的。
安娜不喜欢别人因为她是个女人,就降低要求的夸奖自己,又因为她是个漂亮女人,就再把对她的要求和别人相比降低一半。
不。
安娜偏偏不喜欢这样。
她尤为讨厌,布朗爵士像以前千百次一样叫她“安娜”,问她要不要吃点甜点,然后用像是管教不懂事年轻女学生的口吻,来告诉她应该怎样变得更加“职业”一些。
伊莲娜小姐根本不带忍的。
她当场就怼了回去。
不过在真正的生活里,无论她愿不愿承认,她都是被生活格外照顾的人。
坐在餐桌边,桌子上边会自动出现饭菜。吃完饭盘子会在一眨眼的功夫从长条桌子上消失,然后在下一眨眼的功夫变得洁净如新。
柜子就像神奇的魔法盒,里面的衣服永远也穿不完,所有的脏衣服永远都会自动变干净,棉制的衣服会被熨烫,羊绒的则会被打理整洁,有任何污迹就会被使女送去干洗。
她需要任何事情,都只需要简单的吩咐一句。
永远有各种各样的家庭教师会按规定的时间,出现在庄园的会客厅里。
所有的这一切。
对伊莲娜小姐都是生活的最正常组成部分,所以她之前才会对顾为经说,要让孤儿院的孩子们保持对于生活的愤怒这样“蠢得冒泡”的话。
即使是姨妈病重的时候。
她照顾对方,或者对方照顾自己的方式,也仅仅只是一起度过下午茶的时光。
人生第一次的。
在一支小小的筏子上。
两个浑身被海水浸湿的人。
生活才对安娜显示出了它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