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宇两手背在身后,高仰着头,鼻孔看向中年男子:“伙计说你能做主是吗?”气焰嚣张的令那中年男子不禁一愣。
夏姜想笑又不敢笑,但她的确也需要彭宇做足姿态,于是沉默不语,四处观瞧,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
那中年男子迅速收拾表情,堆起满脸假笑:“鄙姓吴,是这家车马行的掌柜,店里的事都是我做主,小官人有什么要求,但请吩咐。”
彭宇伸手比了个八,咧着嘴道:“我们要八十辆车,能凑出来吗?”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着实不少,敢问小官人做的是什么生意?”
“草药生意。”彭宇不假思索地道。
中年男子的脸上仍旧看不出表情:“京城之中各大医馆倒是经常委托鄙号从外地转运草药至京,从来没听说过往外地贩运的,小官人的生意做得这么大,鄙人倒是从不曾听过,敢问小官人的总号在哪里?”
“唔...”彭宇被问住了,这位吴掌柜人老鬼精,可不是那伙计那么好对付的。
“吴掌柜有所不知,这草药习性与地域有莫大关系,温度、水份、光照皆是影响其生长因素,比如长白山冷凉湿润,适合出产山参,而鱼腥草偏好温暖潮湿,云贵一带则为其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关键时刻还是夏姜出言解围,她侃侃而言道:“京畿一带则有拳参,根茎入药有清热利湿,凉血止血,解毒散结之效,这种草药喜凉爽气候,耐寒又耐旱,正适宜在京畿生长。我们是京郊的药农,由乡民自发组织,栽种的多是京畿独有的草药,生意做得虽然不算大,但南七北六十三省皆有人定时采买。”
她边说边观察着吴掌柜的神色,从他狭长的眼缝中难以看出对方的情绪。
吴掌柜沉吟片刻:“既然与赵王两家的车马行合作得好好的,又为何要另寻他家呢?”
夏姜知道这人不好说服,想要让他卸去心防,这理由需编得似模似样:“这草药储存方式各异,有的可以长期保管,有的则不然,需得赶在水份流失前去净茎、叶及须根,淘洗干净,尽快入药。这个相信吴掌柜定然是知道的吧?”
吴掌柜点点头:“鄙号草药生意做得少,却也听托运的老板们说起过。”
“拳参因为无法长期存储,所以在采摘后需得尽快处理,前后不超过一个月,”说起药材,夏姜自然是如数家珍:“我们当初与赵王车马行合作,便是看上了两家运力充足,时效稳定,但价钱也贵得很,每车实载四百余斤,运至天津卫便要收取十两银子。”
“十两!”伙计听得咋舌,激动得脸色潮红。
夏姜的表情中透着无奈和愤慨:“正是,乡民虽知运输价格昂贵,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同等运力的车马行,只能默默承受。这拳参分为春秋两季采收,前些日子我们收了草药,赵王两家却通知我们每车涨到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伙计呼吸粗重,眼睛也红了,迫不及待地看着吴掌柜。
吴掌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免热了起来,需知运输过程中保鲜成本固然大,却也不至于到十两的程度,他心中粗粗算了一笔账,沿途车马、人员,加上耗损也不过三两银子,赵王两家欺负人家药农终日在深山老林耕种不通世故,便狮子大开口给人家开了个昧良心的价格。
夏姜凄然一笑:“更换车马行实非所愿,但草药生意原本利润微薄,若是当真依了赵王两家,恐怕我们将更难过活,事出无奈才不得不另寻他家,不过看起来贵号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八十辆车马...”
“谁说的?!”吴掌柜终于忍不住了,截口道。
“他。”彭宇一指伙计。
吴掌柜气得三尸神暴跳,飞起一脚:“他妈的。”
伙计臀部挨了重重一记,揉着屁股龇牙咧嘴,抬头正碰上彭宇幸灾乐祸的笑容,气得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吴掌柜换了副表情,谄笑着向夏姜道:“这位老板娘子,您有所不知,鄙号虽然运力有限,但东家却不只有这一家产业,实不相瞒,咱们在京城可是有好几家车马行的,八十辆车不在话下。”
夏姜心中猛跳,脸上则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价钱嘛...”
吴掌柜眼珠转了转:“价格好说,这赵王两家欺负您不懂行市,任意哄抬,咱们只会比他便宜,决不能挣那黑心钱。”说到此处大义凛然,颇有种替天行道的豪情。
夏姜终于露出喜色,迫不及待地道:“既然如此说,那就请吴掌柜备齐车马,咱们这便启程。”
“慢来慢来,”吴掌柜好笑地道:“几家分号协调出马,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这事至少要店东点头答应才是。”
夏姜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法螺大吹做足排场,正是要引出幕后的店东,却见吴掌柜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右手两指在夏姜面前搓了搓:“鄙人信得过老板娘子,但是毕竟劳师动众,我也得给店东有个交代不是?”
“理当如此,”夏姜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这原本是打算支付给赵王两家的定金,现在转给吴掌柜了。”
吴掌柜接在手中定睛细瞧,足足有三百两,喜得他面色红润,掖在怀中:“老板娘子,我家店东也是位豪爽热情之人,我当面介绍二位认识。”向身边的伙计一瞪眼:“还不去准备车马!”
伙计一溜烟儿地跑走了,彭宇望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别看夏姜方才那三百两掏的潇洒,却是从东壁堂的老堂主那里借来的,要是这钱打了水漂,夏姜怕是难以交代。
夏姜则没有他那样顾虑重重,与吴掌柜闲谈几句,伙计又一阵风似地跑了回来:“掌柜的,车马备齐了。”
“请。”吴掌柜当先引路出了车马行,一辆马车正在门前静静等候。
夏姜与彭宇上了马车,吴掌柜放下轿帘,坐在两人对面,吩咐一声:“走吧。”
马车缓缓而行,伙计伸头看着,嘟囔道:“这露脸的事儿也不知道带我一起...”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吓了他一跳:“哟,您怎的来了?”